三日后,便又是草原的边界。
铁木格体内毒素横流,三日来脸色一日日的苍白,然后到了此时,却忽然恢复了血色,荣光满面。
晨儿……还好,还好我没有死在中原。
没有拖累你。
没有……影响你的称霸大业。
含笑阖目。
仿若他整整一生都只为这个第一次见面便埋下情种的女子活着,为她生,为她死。就连草原之眼都交给她,把他所拥有的一切,都如数递呈。
“王爷……”最后剩下的那个侍卫爬过来,扶起铁木格,颤抖的手指指着泛白的天界,“王爷您看……我们可算是到家了。”
“到家了……”铁木格依旧阖目,叹气道,“求你个事。”
“王爷……”那侍卫似是知道铁木格要说的事情,竟然跪在那里啜泣。三个昼夜的生死,身上洒落了他人的血也撒满了自己的血,终于在踏着黎明的最后一丝光回到了草原,迎来的却是这样一个结局。
“孩子……你还年轻。”铁木格幽幽说着,“冯英这一计,我们早该识破了。”
“王爷……”那侍卫呜咽着,嗓子里模模糊糊的也只能叫出这个名字来。
“罢了,你哭也没用……”铁木格难得到对待侍卫也如此温柔,“别这么没出息,一会儿……天该亮了。我死在这里也不像话……”
这是一个人荣誉与生死的抉择。
“王爷……可是……”那侍卫还想要说什么。
铁木格的头歪向一边,猛地咳了几声,“看,天快亮了……若是再不动手,怕就要迟了……”
那侍卫狠心抽出自己的佩刀,对准铁木格的心脏猛刺进去。
铁木格琉璃般的眸子闪过一丝赞许,随即便是永久的黯淡。
“王爷……”
那侍卫将佩刀横过自己的脖颈,风里,笑的苍凉。
“你既然在旁边,为何不助他?”陈应拍案而起,手中的雌剑被震得哗哗一响。
其余人惊诧的看过来。
玄羽摇手示意无碍,按陈应坐下,笑道,“我这样冷傲无情的人,意图天下,怎可能救他?更何况……我剩下的日子不多了,我要完成父皇母后的遗愿。”
“可你明明就知道他是为我死的!”
这句话喊出,分量分明轻了许多,自己……何曾是他的什么?他又何必会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而耽误了自己?
“罢了,再会!”不待玄羽回话,陈应站起身,双手抱住,“他在那里,我自己回去找,你不要派人来跟踪我,也不要派人去保护冯英。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
玄羽不答,仰头看向窗外。
冯英增她的雌剑静静的躺在掌心中。陈应低头,想要笑笑,可发现无论如何也无法扯出一个完整的弧度,于是索性作罢,依旧在街头徘徊,手中的剑柄忽然热了热。陈应大悟。
这剑,都是有灵性,只有见到主人才会有异常的反应。
这么说来……冯英就在附近。
来不及多想,眼尖的陈应一眼就看到冯英信步走入一家深门大院之中。
陈应翻墙而过,有胆小的邻居尖叫,可整个大院里,没有一个人走出来,这更加确实了陈应的想法。
陈应手执利剑,挑开重重纱曼,踢开挡在前面的桌椅,高声道,“冯英,你给我出来!”复尔听到后室的隔墙里传出悉悉索索仿若老鼠一般的声音,于是陈应的心里对这个人的恶感再度上升。
再往过走,看到几个侍女的尸体,皆是目瞪口呆,似乎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陈应一把扯下门楣上的纱帘,再次怒吼,“冯英你他妈的就是个胆小鬼!”从来不骂人的她,却因为铁木格骂人了。只因为铁木格是如此的信任自己,而自己……却辜负了他的信任。这个草原之王,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如同好友,就连自己所思所想都一清二楚。
曾经,这个男子在父王的祭夜救下了自己,从此,便未曾放开。
他说,晨儿,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没有办法为你做些什么。可是铁木格,你可清楚?你为我做的,远远比那些口口声声说要守护我一辈子的人还要多。
当初你为何要救我?为何要让我做你的妃?
陈应脚步未曾放慢,手中的剑被她握的出了一层湿汗,滑而凉。
铁木格,你确实未曾为我做过些什么,你不是会治理好草原的吗?你不是说会早日娶起五帐妃子吗?你不是说……要废除草原的活佛吗?这一切的一切,你丝毫还未做出,你怎么可以,就这样轻易的走了呢?
那三日里,第一日你便可放弃,可你为何一直熬到了最后一天?
剩下的这些,谁来告诉我?
陈应劈开阁门,执剑刺向屏风映出的影影绰绰的人影。
那人却灵巧一闪,陈应按捺不住,一脚踹开屏风,“冯英,你他妈的给我出来!”
屏风倒下,那人站起。
玄羽。
“都说了你别管闲事,这是我和他的事情!”陈应双目通红,宛若豹子。
“晨儿……你先听我解释解释好吗?”玄羽不曾躲闪那照面劈来的剑锋,直直的站在那里。
陈应猛地抽回剑,转身便走,“不需要。我不需要听你的解释。”
铁木格是我这一生最后一位朋友,也是唯一的朋友。
那些耍下三滥的手段害了他的人,就该如此付出代价!
玄羽叹气,却没有再阻拦。
屏风旁的墙壁忽的倒下,陈应一剑劈去,挡开了大半,剩下的半面墙壁在利剑的冲击下,也陆陆续续的断开。
然而,便是从这断面里,露出了几个人影。
其中有一个,她永远也忘不了,永远都仇恨着的。
冯英。
“拿我的剑,怎么可能杀得了我?”冯英想要出来,身旁的老头却哭嚎着,“大人……小儿无心之过,王爷有命不得不从啊……大人,求求您放过小儿一命。”
“爹,您放开我,这事是我错在先,我甘愿让她杀了我。”冯英通红的眼睛就要冲出。
陈应的剑锋不留情的落下,那老头眼疾,双手握住尖利的剑锋,跪在那里。“大人……求求您饶了小儿吧……”
鲜红的血顺着剑锋,和着眼泪一起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