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云一看又是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冷冷一哼,素白的衣袖挽起,满不在乎的瞟过全场。忽而隔着烟火看到玄羽模糊的眼神,心里有什么被撞了一下,想了想,后退了几步,将自己的衣袖放下。
“来吧。”
朱雀拍着胸脯道,“小弟我让老姐姐三招。”
陈应隔着窗子看的明白,这一场比试下来,怕是有人会得到她应得的下场。草原上的风俗,既然签了“生死令”,便可以毫无顾忌的打了,可以一直打到伤了残了,甚至的死了,或者在两个人都不想打的时候,就可停下。
陈应尝试着动了动自己的脚,仍旧是麻而酸,裹着那样一层粗糙的棉布,真不知道那夕云是有心还是无意。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窗外却没有传来丝毫的动静。
怎么回事?
陈应凝神看去,只看得到影影绰绰的人影。其余的人,都围着篝火坐下,屏息等着场子中央的两个人动手。
已经有人按捺不住开始呼喊了,“夕云,给咱们狠狠的打这个闯入草原的祸患!”
祸患?
朱雀一愣,看向玄羽。
玄羽的脸隐在面具后,随着烟火飘散,看不分明。
“妖精,祸患!谁准许你们闯入草原的?”
“滚出我们的草原!”
“给我们滚出草原去!草原上不存在杀戮与血腥,都是你们那些文绉绉的弯肠子的中原人搞的鬼!”
后来,不知谁索性站起,手中举着半块砖头,高高的站起,“中原人的走狗听着!这里是草原,不是你们那个鬼中原!不要把草原当做你们的家而为所欲为!如果这里洒上草原人的一点热血,我便要让你们所有的中原人在血海里沉浮,永不超生!”
“滚出我们草原去!”
“滚出去!”
“草原不欢迎你们!”
“……”
朱雀看向玄羽,玄羽的脸色是温暖的,只是那面具,染上了一层寒意。
隔着窗子的陈应独自着急,只是因为未曾暴露在众人的眼光之下,想些事情还是可以慢慢的理清头绪去想。比如说,师父等人为何要赶来草原?即便是因为老老忠顺王被谋杀,一路上耽搁了那么长时间,也不在这一时半会儿上。又比如,为何签“生死令”的时候,一直伺候在铁木格身边的人那么快速的就拿来了纸笔墨砚?草原人一向粗旷,或许不会注意到这些,即便是注意了,也不会多想,可眼下这样的情形,能不让人多想么?
草原人如此阔达,怎地会说出这样文绉绉的词语来,而这些人为何一呼便应?所有的一切都像是早已预谋好的一般。而且策划这一切的人必定是一个聪明人,知道利用铁木格身边的中原女子夕云,也懂得让夕云挑起朱雀的怒火,而后在这里上演着所有的所有。
只是这人,怕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吧。
陈应冷冷一笑,隔着窗,仿佛看见玄羽看向自己所在的方向,陈应慌忙缩了缩脖子,可透着那点点星火,又分明觉得玄羽脸上的表情……很温暖,很贴心。
像是在笑。
是了,陈应暗自点头,师父一定也是发现了这里的蹊跷。
所以才会如此轻松而坦然吧。
陈应一仰头,舒舒服服的躺在了床上。
朱雀还站在场子中央,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有点迷茫。刚刚还是热情如火的草原人民啊……怎么突然间就变成暴民了?难道真的只是因为那一纸“生死令”么?
还是另有企图?
朱雀求救似的看向玄羽,玄羽站起身。
背对着他。
手在背后狠狠的一沉。
朱雀明白,眸色一暗,看着早已不耐烦的夕云,把旁人的喧嚣抛之耳后。
低声道,“来吧。”
夕云赞许的看了看朱雀,原以为在如此浩大的声势下他会退却,不想却执意迎头而上,此份勇气与执着,实在难得。
于是微微一笑,学着朱雀的样子拱手,“承让了。”
既然已经说出了这句话,便没有了回旋的余地,朱雀看着夕云变幻莫测的掌法和腿术,在心里默默比划着,想着该从那里破这些诡秘的招数。
然而还未反应过来,夕云一掌已然劈过。
到底是女子,掌风淋漓,却狠辣不足。
朱雀微微一笑,侧晃了晃身子,佯装中了招,眼看就要倒下去了,夕云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敢相信的喜悦,上前托住朱雀,“怎的如此不经打?”
朱雀趁势起身,一脚踢在了夕云今夜装扮的妖娆的面上。
夕云捂住嘴,狠狠的看向朱雀,心道,有心让你,你却如此的不识好歹,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铁木格回头看了看玄羽,玄羽依旧背对着场地,那张银面具环顾四周,看起来很是得意的样子。铁木格站起身,走到玄羽身边,“左相,你的那个属下,可能要给你丢丑了。”
“是么?”
玄羽毫不在乎的说着,“丢便丢了,我也不是常胜左相啊。”
“可是签了‘生死令’的呢。”铁木格再一次好心的提醒,“要不我叫他们停了罢。”
“哎,何必费事?”
玄羽轻轻一笑,挥挥手,“年轻人好好玩一玩,乐一乐,何必要这样的拘着他们?今天可真是难得的一天啊。”
“是啊,对左相来说,或许实在难得。”
铁木格语气含糊,不知是夸是贬,看玄羽没有让朱雀退出的意思,自己也不好说些什么,复又在火堆旁讪讪的坐下,旁边一人附耳,对着朱雀指指点点。
铁木格狠心道,“反正是签了‘生死令’的,何必管他?”
“是啊,签了‘生死令’的。”玄羽坐下,眼神似是不经意间瞟过那个窗子里面,“无论是伤了残了,还是死了,都是无妨,也并不影响你我的情谊,忠顺王何必如此多心?”
“哪有哪有。”铁木格在斟酒的一瞬瞥见玄羽看向那帐子,心里一惊,却依旧是笑着,“来,如此良辰美景,你我何不多喝一杯助兴?”
“等等。”
玄羽推开杯子,兴致盎然的看着场子中央的两人,“何不等他们分出个胜负再喝?”
“哈哈,左相果然是左相。”铁木格再一次讪讪的放下杯子,眼神阴鸷的看向那场子,在心中默念,夕云,给我灭了那小子的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