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立夏,天气还很是燥热,须臾,天上浓云密布,眼见就要下场大雨,郭奕只好到破瓦坳里的酒肆里躲雨,刚入酒肆,就听见座上一食客大笑:“子羽兄,好巧!”郭奕,字子羽。
郭奕抬头,就见珙京丝绸铺子的许甚。
郭奕是珙京小有名气的“鉴宝人”,家底很是丰厚,平日里就好收些翡翠玉石,而许甚常常来往各地,有许多稀罕、新奇的物件。郭奕就从许甚这收了许多好玩意儿,来来往往两人就熟络了起来。
郭奕见了熟人,笑了:“茂兄,好巧,怎么到这穷乡僻壤来了?”
“我原是有一批布料,需从珙京送往朮中,不想朮中许多地方发了水患,只好北上转而运到了滰州的铺子,现在打道回府了。”
许甚边说着,边请郭奕坐下,招呼伙计撤了酒菜,新上一桌。大有叙旧长谈之意。
“子羽兄怎么到了这穷山僻壤?”
提到这个郭奕就气愤:“我前些日子去参加我表兄的酒宴,发现我表哥新得了一串红珊瑚手链,质地莹润,色泽喜人,大小均匀,是难得的上上之品。我愿出千金购买,表哥不肯,我就问他哪里购的,他说是在滰州的常山游玩偶然所得。我原本是不信的,都知道珊瑚产于东边暮霞国,何况品相如此好的。可耐不住心中臆想,如今我找了许久,没有人知道常山,只怕是怕我缠他,胡乱编了个地方糊弄我。”
许甚听后,给郭奕倒酒的动作一顿,神色有些迟疑。
“怎么?”
许甚有所疑虑,只是他知道这人不问出个结果,是不会罢休的,还是告诉了郭奕。
“令兄怕是记错了,常山是属术中的地界,只是临近滰州。我这一次回程中,遇到一个从常山避难来的老妇人,她拿出了一样东西,说是祖传的宝贝,我虽不像子羽兄眼光犀利,好歹也是见过世面。那东西,我瞧着不是她能有的,就胡乱编了话唬她,她果然被唬住了,只说是捡的,我看她可怜,带着个残疾的丈夫逃命,也算是有情有义,就没有再加逼问,给了她五十两银子收了那东西。”
“是何物?”
许甚才从胸前掏出一个小荷包,荷包里用丝绢包着个小巧物件。伸出一半的手又缩回去:“我见子羽兄烦忧,才说与你听,子羽兄可别宣扬出去了。”
郭奕应是,许甚这才仔细着将丝绢包着的东西递过去,打开来,郭奕还以为是眼花了,里面包裹着一块拇指大小、润而光洁,凝练的如油脂的羊脂白玉!再仔细打量,通体几乎没有杂质,可以说是“白壁无瑕”。
更妙的是,白玉雕成了个精巧的萧,六孔聚齐,简约而大气。放于嘴下轻轻送气,声音婉转清脆。萧吹孔下方刻字处没有刻字,而是雕了个环,用来吊住这个坠子。
郭奕爱不释手,把玩一阵后开始略带迟疑:这东西寻常人家不可能有,只有……不禁一阵后怕,赶忙收住丝绢,压低了声音:“这东西你怎么敢收!”
许甚面色窘迫、神情有些慌乱:“兴许是人祖上是哪家王侯将相,也未可知。”说到最后,他自己也是底气不足,几乎没了声音。那妇人怕是都不认识这个物件,这是个有钱也买不到的宝贝,她却五十两就转手他人。
许甚赶忙追问:“子羽兄,我当如何?”
“如今这事还有谁知道?”
“我一直避开旁人,自买了就一直包在这荷包中,就只拿与子羽兄你看了一次。”许甚见他神色凝重,变知道这个事怕是大了,他内心焦急,“子羽兄可得帮小弟一次,你姑母是宫中贵妃,家中未必不能有这么个物件,我家中虽有钱财,到底只是商户,不如……”
许甚将荷包放入郭奕手中,郭奕想松开,许甚却紧紧握住他的手:“就当是帮小弟一次,子羽兄可以将其藏起来,无人时也可赏玩。”
宫中娴贵妃是辅国大将军容昂的亲妹妹容晴华,算下来也算是他姑母。
郭奕到底没忍住,收下了荷包。后他们闲聊了一会,雨停后就分开了。
既得了宝贝,术中又发了水患,郭奕就此回去了。一路走走停停,将近年关才回珙京。
郭奕刚回到珙京,还未进家门就有人请他,说是为他接风洗尘,他也就带了身边一个小厮过去。
到了钟石门前,有人报与钟石,进去了,才见一同读过书的孟悦康、陆离、肖珵早在厅中等候了,除了各自携带的小厮并无其他人。
都是相熟的人,自然就不见外,喝茶寒暄一阵,便有仆妇开始上菜,三两趟便齐了,桌上只两汤六菜,另备了酒。
落了座,大家开始喝酒吃菜。
开始大家只谈些风景趣闻,可到底都是些二十多岁的青年,酒过三巡,少不得提及了政事。
孟悦康对郭奕说:“姐夫偏疼你些,我前阵子托姐夫帮我谋个差事,姐夫说是没有合适的,不多久倒为你谋了个承务郎。”席间安静一瞬。
“怎么会,我昨儿个才听表哥说要为你谋个差事,只是你身体要紧,需得是清静的差事。若是你忙了,累着了只怕表嫂要心疼。”郭奕忙开解。
“你休蒙我,你今天才回,哪里昨天就能听到。”孟悦康笑,捻了颗花生扔过去,郭奕忙接了,丢嘴里嘎巴嚼,还不忘念叨:“我就知道你跟我玩呢。谁不知道哥哥你疼我,表哥肯定也是想先安排了我,不至于让你替我操心。”
这时众人一齐笑了,肖珵才站起来:“今原是给兄弟接风,也是祝贺你有了官职,自此就与我等不同。”陆离、种石也相继敬了酒。
“郭兄已经是朝廷命官,能为国效力,我们也不能落下。我大蜀,国家安定,只要长此以往,何愁国家不富强。”说了这一番言语,肖程觉得心中豪气干云,孟悦康、陆离也称是,饮下酒杯中的酒。
钟石却没有附和,心中疑虑,不免显在脸上。
“钟兄怎么了?”
钟石犹疑片刻才说:“如今安定不过三四年,也只是眼前,只说那瑁王的野心绝不只只是守国。如今国家当休养生息,可是经济发展的同时军事也不能放松。”
“诶,钟兄倒是与孙太尉有相同的看法。”孟悦康说。
“这又有何缘故?”郭奕追问。
原来,郭奕回的头两天,太尉孙皓修与司空容阳睿就这次税收展开争论。
“暮霞虽远,也要早做打算,当前紧要的是充实军备。民生当然重要,但是要首先保证人民安全,才能修养生息。”
“太尉未免思虑过远,瑁王纵使有天大的胃口,也不能越过大良打到我建衍。况且瑁王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娃娃,虽有能力,可架不住亲王争权,如今暮霞国内动乱,远不如我建衍。眼下当以民生为重,每年收上来的就只有这些银子,充实了军备,百姓就要饿肚子。以我看,当前紧要的是兴修水利。水利发达,农业发展,百姓才能吃饱饭。”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民生才是国之根本。”
孙皓修还要反驳,皇帝发话了:“太尉,朕知你心中担忧,可当务之急还是休养生息……”皇帝虽是耳顺之年,历经了战场的杀伐果断,看人的眼光中总是有些冰冷淡漠。
下朝后,就贴了皇榜,说要实行“与民休息”的政策。
“前日朝堂上孙太尉与容司空争执,孙太尉说兵是国之大事,容司空讲民是国之根本,他们争得好不激烈,最后还是皇上裁决,实行了‘与民休息’的政策。”
后来他们又聊了许久,都歇在了钟家。
第二天,郭奕的母亲早早就派遣仆人来请他回去,要他去姑母家请安。
郭奕的酒霎时就醒了,头也不疼了,屁颠屁颠就过去了。他是个不学无术的,可他有个靠谱的娘。郭奕的母亲萧娴与萧萱是同父异母的姊妹。萧萱是谁?先帝亲封一品诰命夫人,萧萱的丈夫容昂是跟着先帝爷打江山的辅国大将军。
多亏姑母爱惜他,表哥才为他谋了个承务郎。这职位不算不紧要,可偏郭奕还是无所事事。
自此上个月夔州传信回来,说是容馨儒过了年就回,老夫人就眼巴巴等着。萧萱老夫人的小女儿,郭奕的表妹容馨儒。
只是夔州路远,等容馨儒真回了珙京,也已经是二月了。
这日,郭奕早早起床去了容府,才到不久,前门就有人传话,说是去请容馨儒的马车到了容府的门前。萧老夫人一听女儿回了,就要出门去见,郭奕劝:“表妹已到了门前,姑母不必急于一时,马上就见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