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里的食客等的有些心焦,已经过了将近一个时辰了怎么还不见有人来询问他们?难道要留他们吃晚饭不成?可这地方谁还能呆的住呢?
二楼的客人也被带到了一楼,本就不宽敞的大厅就更加的拥挤了。人们或坐或站或观望或咒骂,各种酒肉菜饭和着身体发出的汗臭味香粉味,简直让人喘不上气来。
有人高声质问什么时候放他们,有人叫嚷着为什么同样是客人三楼的就可以呆在单间里?有妇人尖声咒骂趁乱摸了她一把的男人······乱哄哄的一片。他们对陈管事的死再也没有了兴趣,都巴不得赶快离开这个不祥的是非之地。
奚小冬隐在人群中呆坐着,身旁那个酒醉了的大哥依旧还在沉睡中,呼噜打的山响口水流了一身,对身边发生的事一无所知。他那两个同伴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探风了。
陈冰怎么还没回来?他是不是应该一个人先走,省得还得对付捕快。想着摸了摸身上伪造的照身贴。
奚小冬正想着,有人穿过躁动的人群站在了他的身侧,那抹灰不溜秋的衣角映入了奚小冬的眼角。他转眸,果然是自己那个丑陋的小伙计回来了。
土财用眼神与伙计做着无声的交流。
:“有发现吗?”
:“咱现在趁乱走吧?”
见某人没有反应,又挤眉弄眼的发出无声的请求来。
:“大人,怎么着小的我也是个逃犯呐,总得避着点。”
陈冰瞪了他一眼,眼中的神气只告诉了他三个字:“少废话。”
奚小冬顿时就蔫了。这娘们不弄出点东西来是不会走的。
陈文进来时捕头侯俊正站在尸体前,他的另两个弟弟陈武陈起也立在那。陈文一眼就看到停放在木板上的弟弟,还未走近险些摔倒。两个弟弟走过来要扶他被他推开了。
陈文步伐艰难地走上前。这个最小的弟弟从小就顽劣,挨父亲的打骂最多,可总也改不好,长大了也是劣性难去,赌钱喝酒好色,凡是让人厌恶的习性他都沾边,不讨家里人喜欢。
父亲死后家里也只有他这个大哥能约束他一些。有一年陈平赌钱输掉了家里的房契,一家人被赶出家门,气愤难当的陈武陈起将陈平暴打一顿。当时陈起的老婆怀着五六个月的身孕,家里还有五个年幼的孩子,在乱成一片的场面中陈起的老婆流了产,而陈武年仅三岁的儿子被人趁乱抱走了,至今没有下落。
那日陈文正在外面进货对于家中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后来还是他暗中求助了义兄才了结了此事。自此以后陈武陈起对于这个混账的弟弟冷若冰霜,若不是有大哥陈文在早就将他赶出家门不管不问了。
陈文又气又恨却又不能不管他。陈平是父亲在三十二岁那年出生的,那时陈文已经十一岁了。陈平几乎是在他的膝盖上长大的,与他特别的亲。长兄如父,他又怎能不管他?只得行走带着他,时时挂在腰带上看着。好在经过了这件事以后他有所悔悟,言行举止收敛了许多,倒是对他这个大哥言听计从。
陈家发达了以后,陈武陈起被陈文安排专门负责布庄的生意,而福鑫楼则由他亲自打理。为了能让陈平有事做不过吃白饭的日子,陈文将他安排到了后厨做管事的。
对于弟弟陈平平日里欺压伙计仆人他也是有所耳闻,曾经训斥过他几次,每次陈平都是连连称是,没好几天又恢复了原样。这样反复了几次他也就懒得管,随他了。这世上伙计仆人哪有不受气的?谁让你穷呢?要怪只能怪你自己没本事怨不得旁人。所以有时候弄出个人命什么的,他出钱了事。
觉得一切都可以用钱用权摆平的陈文对于这个弟弟越来越放纵,谁知道有一天他心爱的弟弟会被人给杀了?他突然意识到多少钱财多大的权势也买不来命。
陈文走到那块木板前。
陈平仰躺在上面,身上穿着昨日他见他时那件褐色长衫;长衫上的血迹浸透了他整个胸前呈黑紫色;一张脸后仰着,脖子上一道长长的口子,很深,露出了红肿外翻的肉和一截食管;他那张肥大青灰的脸上一双眼睛圆瞪着,瞳孔散开像散了黄的鸡蛋,脸上肌肉扭曲透出死前的惊慌痛苦。
陈文的身体抖动着,想上前一步却怎样也迈不开腿。
陈武陈起一左一右扶住他。两人没有大哥那么悲痛,尤其是陈武,对这个使他丢失儿子的四弟除了怨恨再无旁的感情了,即便是看他直挺挺的躺在那心中也毫无波澜,可能这个弟弟在他心中早就死了。
侯俊嘴里嚼着几片茶叶,(那是他从陈平的屋子里拿的,今早吃过大蒜嚼这么几片可以去除口气。)手中拿着等着陈老爷签字的文书,站在一旁看着兄弟三人。
陈平是在今天上午被人杀害的,致命伤是他脖子上的那道几寸深的口子。从伤口上看并不是一刀致命,而是像钝刀割肉般一刀刀拉,直到拉断了他的喉咙。奇怪的是地上并没有挣扎过的痕迹,甚至是连腿都没有动一下。
侯俊曾怀疑这不是第一杀人现场,可经过勘验柴草堆这里确实是杀人现场。侯俊便有些迷惑了,看陈平临死时的神情像是看着凶手一刀刀割断自己的喉咙的,那种巨大的惊恐痛苦僵硬在他死后的脸上再也抹不去。而他的十根手指只剩左手大拇指还留在手掌上,其余的全部被跺了去。四根散落在水槽里,五根在离柴堆不远处的鸡笼里,发现时已经给鸡琢的只剩下挂着些肉星的白骨了。
陈平手掌上的伤口切口平整,仵作勘验得出的结论:切手指的应是一把锋利的菜刀,与割喉用的不是同一把凶器。人称鬼见愁的侯俊也侦破过几次杀人案,在明城也称得上破案的能手了(当然,很多是靠硬揍破的案),却从来没有见过用不同凶器杀人的凶手。
难道凶手杀人时身上还带着两把甚至是多把凶器?还有,膀大腰圆的陈平现年才三十七岁正是年富力强之时,为何被杀时毫无反抗的力量?
侯俊第一个念头就是陈平被人用了麻药,导致他全身不能动只能眼睁睁的等死。可仵作在他的身体上并没有验出来有中毒或是麻药的迹象,这才提议就地解剖尸体,以验明有没有中毒。
这个得等家里主事的到了签字画押才能动手。大禹刑律:官府凡是要解剖死者必须得到苦主的同意才能动刀,否则便是违律。
侯俊看着悲痛不已的陈老爷心中没底,不知道他能否签字。在明城人人都知道这个陈老爷最护他这个不争气的四弟,为了他没少填银子。每年光是孝敬他侯俊的银子就不少。陈平这个人非常好色,两年前因为强奸一对母女闹出了两条人命,要不是陈文的金银管用这厮早就被腰斩了,还能活到现在?
其实对于这个混蛋侯俊早就厌恶至极,只是拿了哥哥的银子只能忍着,不光是忍着还得替他擦屁股。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一点也不假。
见陈平的情绪平复了一些,侯俊走向前先说了几句安稳的话才将那份等待签字的文书拿了出来。
:“为了弄清陈管事的死因,仵作要勘验尸身。还请陈老爷签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