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冰因为炎川一案被降职到了审刑司,使她没有想到的是总头大司法——鲁畅,竟然也同她这个小捕头一起被贬到了审刑司。
审刑司是司法门所管辖的最直接的下属单位,总共分为南北两个,通常称为:南司和北司。
这两个司专门负责整理从全国各地报上来的案子,将特别重大的影响力广的以及涉及王族皇家的案子剔出来上报给司法门,剩下的那些留一些要案他们审刑司的人负责督办,再剩下的就交由审刑司手下的督卫府酌情查办。
审刑司其实也不是多小的一个衙门口,整个大禹国司法官衙除了司法门就是审刑司了。不过同司法门相比虽看起来只差了一个等级实侧权力差了好多,许多的机密要案他们是连碰也碰不得的。
要说奚小冬逃跑一事鲁畅虽然有责任,可也不至于将他直接贬去审刑司做了一个副职,从原来的三品大员直接降到五品。两个人都被调到了南司,鲁畅还是她的上司,不过关系到比以前亲近了。这个高高在上的大司法在南司虽然依旧受到尊敬却没了真正的心腹之人,陈冰便成了鲁畅最亲近的心腹人了。
半年前鲁畅将陈冰从半人高的案宗里拖了出来,交给她一个秘密的任务:暗中追查太子傅贪污舞弊案。
陈冰心里有些吃惊,这样的案子根本不是审刑司能插手的,尤其对象还是三朝元老太子傅,如果没有皇上的旨意而私自调查朝中重臣是要杀头的。
鲁畅看出她的心思,只道:“你尽管放开手脚去做。”讲着将一块刻着一个‘昌’字的牌子递给了她。
陈冰认识这块牌子,是当今的二皇子永昌王的腰牌。永昌王是最受皇上宠爱的陈贵妃所生,比当今的皇太子要大整整十五岁,现年已经三十八岁了。他是众多皇子中唯一 一个掌管司法部门的王爷,凭借这块腰牌可以调动各地府衙的人马。
这个近乎铁面无私的王爷与太子从来就无什么瓜葛,也没有传出他与其它皇子大臣哪个走的近。也正是因为他的不偏不倚所以他才会是执掌司法的唯一皇子。
今年皇上身体越发的不堪重负,眼看着时日无多了,皇太子这个皇后唯一的嫡子用不了多时就要君临天下了。
谁都知道太子傅是扶持太子最得力的重臣,太子对这个老师也是言听计从从不忤逆。这个关键时刻永昌王竟然要查太子傅,这是要剪除太子的手臂?还是只是单纯的办案?可在这如龙潭虎穴一般的皇室里哪里又有‘单纯’可言?
陈冰拿不准。也许鲁畅被贬也正是为这件事做准备,毕竟大司法的位置太过醒目有太多双眼睛盯着,一个专管分拣督办案子的右司长就不同了,失了势的五品官员就不会 那么引人注目了。可不论皇族内里有多少龌龊的手段,她一个捕快唯有奉命行事。
此后陈冰专门针对太子傅刘文炳展开了调查。陈冰发现太子傅曾利用手中的权力盗取过国库的银子,如果坐实了这件事但这一条就能使这个三朝元老满门抄斩。
通过藏在太子傅府中的内线得知太子傅老家一个名为‘陈文’的人经常与他联络,为了找到国库中丢失的巨额银两的下落,陈冰这才南下到了刘文炳的老家明城。
临行前鲁畅叮嘱她此事一定要秘密进行,绝不可打草惊蛇,有任何消息都只飞鸽传书给他一人,必要时可以动用隐藏在各处的暗桩。告诉她明城的守城将军张力,这个人可以信任。却正是因为这个张力,陈冰差点丢掉了性命。要不是她反应快身体偏了一下,此刻早就不知躺在哪个荒郊野岭了。
张力是太子傅的人,隐藏在明城的势力必然会引起警觉,要想找到他们与太子傅勾连的证据,找到那批官银的下落会更加的困难。而此时奚小冬恰恰出现在她面前,这个明火帮的小贼倒是一个可以利用的人。
年仅二十一岁的少年能在司法门与黑帮杀手的双重追捕下藏匿了两年不被发现,不会是仅靠运气就能做到的。这个一心想洗脱罪名的小贼绝不会是任何一方的人。因为这个,他要比这里的任何人都使她放心。
借助他找到她想要的证据,是陈冰此时做出的最大胆的决定。
福鑫楼在明城是个象征着身份地位的地方,能来这个地方的人都是此地非富即贵的人物。
酒楼一共有三层,高高的耸立在城中心最繁华的地段;门前有个青石铺就的停马场,此时各色的马车停放的满满当当。高高的门楼上‘福鑫楼’三个烫金大字在午时的阳光下分外的醒目。
几个打扮的干净利落的年轻伙计正站在高高的门楼下迎客,不时迎进送出,脸上堆着灿烂且谦卑的笑容。一楼的大厅里的十几张桌子坐到满满当当,二楼的雅间里也是人影攒动。
三楼是整个酒楼最高档的地方,那里只迎接最尊贵的客人,大多数房间都被明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包去了,倒是比下面两层冷清了许多。
与前面的喧闹享乐相比,后厨这片支撑客人味蕾的天地显得热火朝天忙碌不堪。店小二们来来回回穿梭在前厅和灶台之间,脚步匆匆热汗淋漓;大厨的吆喝声,伙计的报菜声,勺子碰撞铁锅的叮当声以及切菜刷碗烧火······各种声响交织在一起,在阵阵升腾起烟雾的大屋子里绘制成一副挥汗如雨热气腾腾的景象。
朝向北面和西面的几扇大窗都敞开着,窗口往外冒着白色的水汽和灰色的油烟。一个肥胖的伙夫被锅里蹦出的油烫了手臂,口中叫骂着将手中的长勺轮的山响。
不知为何今日管事的不在,整个厨房显得格外的忙乱。
一个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的少年晃动着瘦小的身躯在十几个灶台之间被呼来喝去,脚不沾地做着各种活计,一张尖长的瘦脸上潮红一片,成片的汗珠子从他额头上落下滴到眼睛里再顺着脸颊滑落,身上的衣服已经湿了大半;一条能拧出水来的毛巾如同一条腌黄瓜一般软趴趴的搭在他细小的脖子上。
饶是汗水渍的眼睛疼痛,少年也没有一丝空闲来擦拭一下,只能强忍着埋头苦干。
少年刚将一摞刷好的碗盘放好就有人吆喝着他去倒泔水。所有活计中他最不愿做的就是倒泔水,那个木桶实在太大装的又满,每次他几乎是连拖带拽才能将它弄出去,经常洒出一些来,每每都会被管事的骂一顿。
他飞快的在脸上摸了一把汗水,吸了一口气双手抓住木桶的把柄身体后仰着,竹竿一样的手臂上青筋凸现;脚步趔趄着像是一只螃蟹一样,走走停停小心吃力地穿过忙乱的后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这只让他痛恨的木桶弄出了屋子。
少年拽扯着木桶向后面走去,那里有一个用来倒泔水的水槽,石板砌成的四方形口子。
福鑫楼每天的客人很多,泔水是旁的酒楼几倍多,为了方便掌柜的就让人在院子里打了一条通到墙外的地下水道,在外面挖了个蓄水池专门用来盛泔水,再由运泔水的马车来运走。
少年好不容易将木桶拖到水槽旁,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气喘喘吁吁。
初夏的风带着湿气吹到他的脸上带来了一丝凉快。他拽下搭在脖子上那条给汗水浸透了的毛巾,两只手用力拧了拧,那些藏在里面的酸臭汗水雨一样的滴落下来。他擦了把脸,还不等将毛巾重新挂回脖子上就听有人在喊他。
少年应了一声,从地上站起身吃力的将大木桶提到水槽上,眼睛下意识扫向水槽中。明晃晃的阳光下几根白色的东西横七竖八的躺在油腻腻的水槽中,其中一根上还挂着一个闪着金光的戒指。
少年眨了眨眼,脑子有些反应不过来,弯下腰凑近想看的仔细一些。
忽地,他发出一声嚎叫,木桶滚落到地上,带着油花的泔水撒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