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红尘浪荡间,月色白,风满江。千里烟波,夜踏万里霜。旧友相逢皆不识,何必问,但把盏……”
鬓马扬尘的官道上,一个瞎眼老叟正拉着手中的二胡,苍老的嗓音唱着生死隔绝的思念。一个身着鹅黄色劲装的少女正驻足倾听,粉黛未施却依然明艳照人,鹅蛋形的脸上,一汪秋水在秀气的眼中若隐若现。
“旧友相逢皆不识……”少女心中暗叹,那老者的歌正勾起了她的心事,眼前却仿佛又浮现出一个青衫少年呕血悲啼的模样,“已经三年了,楚大哥,你还活在这世上吗?”
“师姐~”前方却有个劲装少年回过头,正大力的挥动着右手,“快来呀,师姐!”
少年见少女仍是愣愣的发呆,便小跑着回来,与少女并排站着,好奇的打量着前方的盲眼老者。少年听了听,那歌他却是听不懂了,忍不住打了个呵欠,见少女仍是呆呆得出神,当下伸出手去,在少女面前晃了又晃:“师姐,你发什么呆呀?这老头子又盲又丑,有什么好看的?我们还是快点赶路吧。”
那少女正想着心事,却被那少年一晃,回过了神来,当下也是歉意一笑,正待要走,却忽然想起了什么,从身上掏出一两碎银,蹲下身,轻轻地放在那老者面前的破碗里。
那少年见了,却是大惊,他们此次出门,所带盘缠却不甚多,那少女一给就是一两,却是半个月的盘缠去掉了,那老者眼盲,若是给路人拿了去,却不是白给。他正想开口,却见那少女比划了个噤声的手势,右手一拂,送出一道淡淡的绿光,将那银两与老人连在一起,拉着那少年便走。
少年本来颇是心疼,只是被那少女一拉,却是心驰神荡,只觉得若是这般走下去,便是餐风露宿也是乐在其中了,当下也顾不得再想接下来的住宿饮食该如何解决,美滋滋的跟着便走了。
“……醉里重圆庄周梦,身化碟,意陶然。得意梦中,任我意态酣。可知一世逍遥行,最乐事,酒百坛。”
那两人渐行渐远,官道上唯留下那盲眼老者的歌声仍在飘荡。
待到两人已消失不见,却见那老者放下二胡,站了起来,右脚一勾之下,已将那破碗端在手中,身手灵活哪里像半点盲眼之人了。老者拿起碗中的碎银,捏了捏,呵呵笑道:“真是个好孩子。不错。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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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茫的天地间,烟尘滚滚,在满是沙砾的黄土地上,呼啸着刮得正猛的狂风,吹起了漫天的沙尘,将天地间,染成一片迷蒙的黄色。在那沙尘之中,却有两个人影逆风而来。
少女带着斗笠,笠沿压得低低的,遮挡着迎面而来的狂沙。少年随在一旁,他对这天气颇有怨言,只是方才抱怨时,一阵风吹过,却灌了他满嘴的沙子,这下却是不敢随意开口了。
那少年想了想,突然紧走几步,爬上了一旁的小沙丘,将左手放在眼前,搭了个凉棚,极目望去,却见远处隐隐有座房子。少年大喜,回过头去,却是生怕那少女听不到,直着嗓子大叫:“师姐,这风太大了,前面有处人家,我们去借宿一宿,等明天风停了再走吧。”
他话说得急了,却又被灌了一嘴沙子,当下呸呸连声,狂吐不止。那少女见得少年如此,却也只得苦笑着摇头,那少年见得如此,心知她已是答应了,心中大喜,急奔下丘来,却是不小心绊了一交,当下连滚带爬地翻下了山丘。
少年正翻滚间,却撞上了什么,止住了去势,抬头一看,却是那少女将他拦了下来。少年慌忙起身,却是略带羞郝的一笑,他长得颇为英俊,只是这一滚之下,却是灰头土脸的,让他这一笑,显得颇为滑稽。那少女见他如此,却是忍俊不住,掩嘴扑哧一笑。那少女本是英气十足,这一笑之下,却是添了柔媚,少年一看之下,却是痴了,当下愣愣的也不知道起来。
那少女见少年如此,却并未多想,只道他是跌得狠了,站不起来,当下伸手拉他起来,手里将那沙尘拍去,口中埋怨道:“这般大了,怎地做事还跟孩子似的,这等粗心!可是摔到哪里了?摔疼没有?”
少年摇了摇头,突得跳起来便走,那少女没他办法,便也跟在后面。
那少女名叫凌樱瞳,是少华山掌门白眉大师的入室弟子,那少年却是她的师弟陆天奕。只因这数年来,颛臾与冀征战不休,冀国国主本是勾陈星降世,按说颛臾远非其敌,只不知那颛臾国主的命星受了何物影响,却是星光暴涨,竟在天际上与那勾陈星交相辉映,不相上下了。那星光涨得甚是蹊跷,隐隐间却似有妖气透出,他二人此次便是奉了白眉大师之命,前往苴中查探究竟了。
待到二人走得近了,却是不禁苦笑。原来,陆天奕方才所见之处,哪里是什么人家了,却是一座荒废的寺庙。庙门残破,随着风吱吱嘎嘎摆动,两人推开寺门,一股霉味传来,却是呛得两人咳嗽不止。待到入得院去,却见寺中一片废墟,佛像支离破碎,掉了一地,佛案上积起厚厚的灰尘,四处挂满蛛网,也不知多久没人打扫过了。
陆天奕捂着鼻子,只是皱着眉,他根骨绝佳,虽是上山日浅,道法上却隐有超越之势,少年心性,甚是好强,在同济之中,却是只服这师姐凌樱瞳一人。他自幼娇惯,此次出山却是受得大罪,不能御剑自不必说,便连道法也不能使,这一路行来,已是牢骚颇多,腹诽连连,若非同行的是凌樱瞳,只怕早已甩手不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