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凉的大地上,一座小小的坟丘,插着一快无名的墓碑,少年默默地蹲在坟前,楚云舒站在他的身后。
“从我懂事的时候起,我就没见过我的爹娘,是爷爷从小把我拉扯大。村里的孩子欺负我,说我是没人要的小畜生,说我爹娘是我克死的,是爷爷帮我赶跑他们。他给我做小马灯,背着我去山里玩,说故事给我听,唱儿歌给我听,逗我开心,哄我笑。”少年右手轻轻抚摩着墓碑,头也没回,口里仿佛在叙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我四岁那年得了病,大夫都说一定治不好了,爷爷为了我给我买药,到山里猎豹子,我的病好了,可是爷爷却因此瘸了腿。从那天起,我就发誓,长大以后,一定要让爷爷过上好日子。”
楚云舒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那少年了,他父母病亡时,他也是伤痛欲绝,只是父母得病已久,心里多少也有了准备,却不像那少年,一夜醒来,便已是物是人非了。那少年若是痛哭失声,他倒不甚担心,只是见那少年如此,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他口中动了数动,却不知平日里的文才飞到哪里去了,搜肠刮肚之下,方才想出一句:“人死不能复生,灵儿,节哀顺便吧。”
少年却不理会,仍是口中念叨,也不管一边的人听不听得进去。楚云舒心知,若是由得他如此,只怕难免郁郁成结了,他重伤初愈,如此一来,只怕会落下症结,极难根除了,只得继续劝道:“灵儿,你如此这般,让你爷爷九泉之下见了,如何能够放心?他老人家虽然不在了,但那疼爱你的心却是不会变,你怎么忍心让老人家在九泉之下也不能瞑目?”
少年仍未回头,但楚云舒却是感到他已是听得进去了,不由得大受鼓舞,当下继续说道:“你既然答应你爷爷将来要出人头地,如今他已经不在了,你便更要做到,以告慰他老人家的在天之灵。我相信,等有一天,你真的成了人上之人,你爷爷也可以含笑九泉了。”
少年一言未答,宽阔的背影仿佛凝在风中一般,楚云舒已是词穷,却是再也说不出什么了。那少年僵持数刻,却是突然跪了下去,端端正正的磕了九个响头,再站起来时,脸上泪光尽去,已是一脸的坚毅。楚云舒见他如此,心知他已下定决心,也不再说什么,却是静静的看着少年。
“楚哥哥,谢谢你,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少年说道,口中满是决绝。
“灵儿,你今后怎么打算?”
“我从小没念过什么书,可是,我还有一身力气,我想去投军,总有一日,我会出人头地的。”
楚云舒心中一叹,他知那少年已是下定决心,劝也无用,又见他并无早夭之相,想来也是无妨,想了想,却道:“灵儿,你既下定决心,楚哥哥也不拦你。你命中坤星正照,大利北方,便往北去罢,我这里有些盘缠,你却带上了。”
那少年也不打话,伸手接过楚云舒递来的银两,却是跪下向楚云舒一拜,道:“楚大哥恩义,灵儿永铭心中,他朝若能相遇,定然相报!若违此誓,天地不容!”
那少年待得站起,却又回头看了那坟丘一眼,转身离去了,这次却是再不回头,渐渐走得远了。
楚云舒见那少年越走越远,却又一叹,乱世之中,人命贱如蝼蚁,若是没有实力,便得任人宰割。三年前的自己,不也正如那少年般,眼睁睁的看着心爱之人离自己而去么,若非两位师尊相救,自己此刻,便是早已是死了,那生离死别,却已是历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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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高岗之上,楚云舒回过头来,看着这片他住了三年的地方,手中握着两粒白光四射的珠子,那是逍遥二老精修而成的内丹。
修仙之人,到功力精深之时,体内便会凝成内丹。待到飞升之日,元神出窍,肉身却仍留于世上,只是那肉体既失去元神支持,便也不能持久,一日过后就会化成星屑,自此消失于世,唯一留下的,便是那积飞升之人经年修为的内丹了。
但凡飞升之人,无不经过数百年的潜修,那内丹既然积这数百年的修为,若是修真之人吃了,便省了百年精修,却是人人垂涎之物。只是那些得道之人,所住之处都甚是隐蔽,待到飞升之日,更是无人知晓,是以那些内丹也是难寻得很。
楚云舒找到两位师尊之时,两人的肉身已化作飞灰,便是留下了这两颗内丹,被两个精怪拿着,幸亏他去得早了,否则那内丹已是成了这两个精怪的腹中之物了。他运起浩天剑,那两怪倒也识货,吓得口中吱吱直叫,却是未待他运剑,便已双手将内丹送上了。楚云舒既然如愿得回师尊的遗物,他知那二怪修炼不易,那内丹本为无主之物,他们拣去,倒也怪不得他们,因此也不留难,便放他们去了。
他既寻回内丹,却又作法超度那一干亡灵,待到此间事尽皆了了,方才离开。只是他在此住了三年,却也已有了感情,不免有些伤感,那高岗之后,便是一马平川,前路茫茫,却不知将通向何方。少年痴望得久了,终于收回视线,走下了山,将身影投入了漫天沙尘之中。
“雪儿,等着我。楚大哥来了,这一回,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