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阴雨天携着潮气,桌案摆着的花儿嫩瓣盛着水珠,承不住压力,就缓缓顺着弧度落下来,偶尔滴在凌从安的手上。
她摆弄着绣的歪歪扭扭的鸳鸯叹口长气,唤了声“阿星 ”
“怎么了?小姐。”
她自幼娇养不谙世事,经这一变故,明显憔悴不少,眼下乌青愈重,看着就知道好几夜没能安眠了。
阿星刚走过来,凌从安就把半成品塞进她怀里,笑容狡黠,杏眸都弯成了月牙,“你猜猜看这是什么?”
“这......”阿星捧着布料只感烫手,一阵语塞,措辞该如何婉转应答,才能不挫了凌从安的自尊心。
凌从安仰着脸,紧绷的神色难得挂上欣喜雀跃。
“是荷包?香囊?”
阿星说完,又撇了眼别扭的针脚,笑得比哭还难看。
凌从安恼了,把刺绣抢回来,“让你猜图案,又没问你打算把它做成什么。”
“小姐向来女红技艺精绝,依奴婢看......”
“这是只蝴蝶吧?”
“蝴蝶!”凌从安拍案而起,桃腮急得粉红加深。
“怎么就是蝴蝶呢?分明是鸳鸯嘛。”
凌从安确实女红绝妙,才艺双馨,可她并不是原主啊。
真正的凌从安早在大婚之日,承受不了世俗言论的施压,在迎亲轿撵中自尽而亡了。
而现如今占据这具身体之人,是与原主同名同姓,从二十一世纪数穿越而来的苦逼女大学生。
凌从安高中毕业,趁着假期空闲刷了一档复一档的乙女游戏,秉承着凭个人魅力征服纸片美男的毅力,在第十七次回档弹出大写BE提醒后,惊叹一声“卧槽”,仅用半个月的时间,在各大论坛搜刮回来的攻略快硬盘给撑爆了。
她所在的世界便是其中一款游戏,女主身世凄惨,跳过大长篇拖拉无趣的前缀后屏幕便弹出了第一条选项。
【你为保命被迫嫁于李府,终日自哀自怜,恶疾缠身,眼下有瓶鹤顶红藏在婚服袖口,你是选择顺应天命,还是逆其道而行,喝下毒药搏一搏单车变摩托,替自己拼出一条血路?】
凌从安脑子里的水能拧出个大平洋,偏就不走寻常路,在有了十七次BE结局的经验后当机立断选了喝下毒药。
电脑同时也迸射出刺眼的白光,再睁眼时,她人已经进了轿撵,手中还握着喝尽的鹤顶红。
在乙女游戏屡战屡败,好端端一个攻略美男收获爱情的游戏,偏是被她玩成了“如何百分百躲避正确答案”和"如何能顺利活到结局"
她刚适应了这个世界的设定,系统就发布了第一条任务。
【任务提醒一,缝制鸳鸯香囊,完成后随机奖励获得技能点加成】
她一个连打游戏技能放的还没老奶奶穿针准的人,要干这种手艺活,真当是为难。
开篇就死亡结局,男主的立绘都不曾有机会瞻仰片刻,嫁进丞相府四日,连这个什么李世子的头发丝也不见一根。
她恨。
恨这个残忍的世界。
恨她打娘胎就被剥夺成盆地的情商值。
才嫁进李府就被下令禁足,大婚之日动静闹得太大,惊动到了老夫人那儿,她就充当了以尤儆效的典范,出了轿撵又关进厢房,好在耳根子得以清净了,她也乐得自在。
手指戳成筛子,用了两日,可算是把给香囊缝制好了。
凌从安自小就不喜欢手工课,她的作品永远被当老师当作反面教材展示,最简单的叠纸都能被她蹂躏成四不像,她自知对艺术没有天分,便不涉及,敬而远之。
系统从发布第一条任务后再也没响过,凌从安百无聊赖,就从阿星那儿打探风口,竟从中得知原主在京城内还有个青梅竹马。
凌从安与此人才是真正的指腹为婚,就连随身携带的那柄匕首也是他送予的。
她心里打起算盘,撺掇着阿星换上男子衣着,便装偷溜出府。
离了厢房,阿星不知怎么寻到围墙犄角旮旯处的一处狗洞,这地儿偏僻的很,再往里走十几步就是口枯井,据说前些年有个婢女失足掉了进去,井不算深,来来回回派了好几个人打捞尸体,却什么都没找到。
自打那日起就很少有人敢往这儿闲逛,日子久了,这片也就荒废了,杂草肆意生长,快要没过膝盖那么高。
凌从安试探趴在地上,视线被枝蔓挡得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到,只啃了一脸杂草泥土就狼狈钻了出来。
“阿星,这也不是个办法啊,狗洞都被堵死了,想出去的话咱们还得顶着大太阳在这除草。”
她愁眉苦脸,白净的脸上灰迹遍布,贴上的假胡子都气歪了。
阿星想说什么,凌从安眨巴杏眸侧耳去听,头上的日头在此时不着痕迹的渐渐隐匿,等她反应过来,整个人又被砸的埋没进了杂草堆里。
太阳穴传来尖锐的刺痛,疼的人头晕眼花,凌从安慌乱伸手去推,掌心抵上结实的胸膛,强而有力的心跳都能听得清晰。
再然后,腰肢骤然被人揽住,细柔的吻如蜻蜓点停小荷,稍纵即逝的温热落在脖颈。
“喂!”她脸颊发烧,全身血液都涌了上来,手上力道加重几分才勉强把人推开些距离。
压在凌从安身上那人有意将动作放缓,撑着地面起身,他低眸看她,目光落在通红的几乎滴血的耳垂,有些出了神。
半晌,他站稳,姿容如玉,发梢沾染晨间露水,衬得墨发漆黑。
凌从安不认得他,但不由得在心里暗叹女娲偏心,竟把这人五官容貌毛塑造的如此精致。
手肘肩膀隐隐作痛,她伸手揉捏着,这才发觉方才摔倒时,脑后始终被垫托着,没伤到分毫。
李炀穿着竹绿色锦袍,困意牵动神色,弯身捡起掉在草堆的佩剑,高高束起的马尾随动作幅度摇曳生姿,抬首间领口露出截白澈如玉的脖颈。
他皮肤冷白,眼角晕染一抹红,妖魅惑人。
“凌姑娘?”沉寂片刻,李炀揉去泪珠,黑润的眼仁映着凌从安警惕的表情。
她愣了一瞬,看他扮相不似寻常小厮,也不似侍卫,试探询问过去:“你......不会是李世子李炀吧?”
“在这府中,不认得本世子的怕是仅剩你一人了。”李炀眸光顿时一暗,轻巧打量她一番,怎么也没法把目光从那摇摇欲坠的胡须上移开。
滑稽可笑,可又难掩少女像猫儿的活泼灵动。
她身上散着幽幽香气,清淡香甜,不似京城女子的风尘气,像是被花瓣浸泡入味,流下的汗珠都携着味道。
凌从安被他盯得心里发毛,想借口逃脱,却没有恰当的时机。
“凌姑娘。”
迟迟等不到回应,李炀又唤了一声。
他压低笑意,凑近凌从安几分,终是忍不住把她上唇挂着的胡子给扯了下来。
“......李世子,如此叫着,显得生分了吧?”凌从安闪躲不及,火辣辣的撕扯感传来,她气的后牙槽磨得几乎冒火,面上仍是讪笑讨好。
“哦?”李炀抱着手臂,佩刀抵在下颚,眉梢微挑,又反问道:“那依你所见,怎样称呼不算生分?”
凌从安怔了瞬,指腹反复摩擦着红肿处,小鹿眼湿润润的,直直盯着他看。
“你我既已成亲,自然该唤我娘子,再不济,也该叫的亲密些。”
李炀冷哼,嫌恶讥诮各掺一半,“如何亲密?”
哎,好帅,可惜这人八成对她的好感度都是负的,说话字字带着刺儿,态度又疏远生分,若不抓紧抱住李丞相的大腿加以讨好,怕是这到手的夫婿没两天就要把她踢出家门了。
凌从安笑嘻嘻厚脸皮的接话:“我有一个小名,唤作弥弥,夫君想怎样叫我?”
他不做声,问非所答:“想出府?”
日光透过树叶缝隙,卖力挤出些许光线打在李炀脸上,凌从安仰着头看他。
他长睫一动不动,对她还算脾气缓和,甚而堪称表露了少许温情。
凌从安对他实在谈不上熟悉,摸不清脾气秉性,生怕哪句话说错了,惹到他不痛快。
等了半天,她内心还指望这系统能识时务,主动给她提供点线索,李炀显然不会有耐心等待。
“想啊,当然想,嫁进来近七天都在独守空房,可是把我委屈坏了。”
“出去做什么,到了京城,去见他?”
凌从安装模做样的诉苦,泪珠都老演员上岗在眼眶打转了,李炀一句话塞过来,听那意味儿,好像是他比凌从安更委屈无辜几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