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毕,漪清随同李嫣回至东宫,一路上都是莲池同太子妃讲着席间笑语,她却一言不发。袖中被方才那人塞入的东西她也一直未能打开,因心中有事,步子不自觉的便也落后了些。
“漪清?”李嫣回头望向她。
“太子妃有何吩咐?”
“哦,我才想起,适才换衣时我讲腰间的香囊给落在了皇后娘娘的宫中,你去帮我取回来吧。”
莲池忙道:“还是奴婢去吧。”
李嫣笑道:“你这急脾气,莫要给我惹事,漪清,你去吧。”
“诺。”漪清低着头转身便往回走。
行不多时,已到达凤阳宫宫门处,前一刻还热热闹闹的宫殿,此时似已万籁俱寂了,漪清上前轻轻叩门,一面色疲倦的黄门应声将门开了条缝,细小的眼睛略带惺忪之色的瞧着漪清,“你是哪个宫里的?这么晚还来叨扰?”
漪清微微福礼,不好意思道:“奴婢是东宫宫女,太子妃适才饮宴途中,落下了物件,太子妃命奴婢前来取回,还望大哥见谅则个。”
那黄门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将门拉开了些,说道:“恩,那你进来吧,手脚快些,主子们都歇息了,你拿了便走。”
“嗯,谢谢大哥。”
黄门将其引到宴会之处,方才还亮若白昼的地方,此刻漆黑一片,漪清略微无奈的朝那人瞧去,那人嘟囔一声,仍道:“等着,我去给你找灯。”
漪清心中大喜,连连谢过,待得那人瞧不见了背影便迅速闪身朝香川的住处奔去。
漪清尽走灯光阴暗处,时值夏末,植被丛生,假山之上,流水淙淙,突然,漪清将身子紧紧的帖在一大树之上,屏住呼吸,未几便见一人从面前走过,淡淡的上好脂粉香让漪清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张少儿,深更半夜在自己宫中竟如此鬼祟异常?
见那人走到一处假山之后便停了下来,漪清便仍是一动不动的立在那处。
“你来干什么?”张少儿冷冷的开口,不复平日的温顺慈和。
“今日中秋佳节,不当团圆么?”漪清一听这声音,头皮都要炸开了,她止不住的抬头朝那人看去,只见昏暗的光线之中,那人仍是腿脚不便,长衣宽袍。
张少儿冷笑一声,“于单,你弄错了吧。你我二人何来团圆一说?”
于单垂下头,“那些娘娘忘了,我却忘不了……”
张少儿急道:“你!”似又意识到自己声音过高,继而狠狠的压低声音说道:“忘不了也得忘!你不想早死的话就将那记忆带进棺材里!不然,谁也保不了你!”
男子似觉苦涩,半晌未曾出声。
张少儿怒气消去之后复道:“你是直接从宴会上过来的?”
于单恢复以往的神情,也淡淡的说道:“我借故酒力不胜早早的回了宫,待得打听到宴会已散才偷偷过来的。”
“嗯,那你来是?”
漪清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里了,自己竟没察觉于单竟同皇后有这般关系!若他说出自己的身份,形容出自己的容貌,那这皇宫只怕一刻也待不了了!
只听于单沉默了一会,淡淡的开口问道:“张青他可是中了噬心蛊?”
张少儿一听,脸色大变,身子也抑制不住的往后退了几步,她强自稳住心神,微微昂头问道:“你问这话何意?”
于单瞧她神色,仍是继续揭穿她的镇定:“当年娘娘又是如何得知噬心蛊可永久操控人的心神?”
张少儿嘴唇似都在哆嗦,她仍是松口不放,“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于单亦轻轻笑道:“普通的蛊术最多只能惑人一时,岂会五年之久仍贮存体内?若是他人不懂那倒罢了。可是,娘娘,您别忘了,我可是师从乌智第一大巫师啊,何况当日你假意给张青中的蛊,厉害可是远远及不上的。”
张少儿仍是强自镇定抬头与他对视,那眸中的森冷之意似从地狱中蹿出一般,她亦冷笑道:“你胆敢查我?呵呵,于单,戳穿本宫对你有什么好处?”
于单摇摇头,“娘娘待微臣很好,若非如此我也不会,不会深陷其中。”他深深的看着惨淡月光下的那女子,复又道:“娘娘便是叫我即刻去死,于单也不会多言半句。”
张少儿面色一动,却仍是不说话。
“她回来了。”于单也不奢望能打动那女子,引起她半点怜惜之情,“她来找过我,问我噬心蛊一事。”
张少儿急道:“她在哪儿?你说了?!”
“说?敢问娘娘我能说什么?说那咒语是娘娘命我下的还是那蛊您种的?”
“不,不不,”张少儿连连后退,身子虚弱至极,她无力的倚在假山之上,喘息连连,“不是那样的,不是那样的。我,我只是为他好,为他好啊。他是我弟弟,我,我怎能看他那样……”
于单眼中满是疼惜,他缓缓上前,扶住那女子冰冷的手,拉入自己怀中,叹口气道:“我知道,知道,你是为他好,为他好的。”
张少儿痛苦的闭上眼,泪水便漫了出来,她将面庞深深的埋进那人的胸中,浑身颤抖的哭泣着。
“他,他要去找她!他竟然要为了那女子离开我!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张少儿伏在那人胸前低声哭诉,丝毫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他从小就那么听话,从不违逆我,可是,可是,他竟说要走!”
于单轻轻的拍着她的肩膀,抚慰道:“没事了,没事了。
“这空荡荡的皇宫他愿陪我一起来,那血腥的沙场他也愿为我而去,可是,他却说都不要了,不要了!我哭着求他,他都不理会,我能怎么办,怎么办?”
“那妖女会害死他的,我只有让他忘了她啊!”张少儿痛苦的攥着拳头,“我没害他,我又怎会害他呀!”
于单缓缓将她圈入怀中,满面疼惜之色:“他会原谅你的,少儿,他会理解的。”
猛地,张少儿推开他,于单一个站立不稳,摔在了地上,发出的声响惊动了黄门,张少儿惊慌的摇头道:“不,我决不会让他知晓!决不!”说完提起裙裾便往寝殿跑去。
漪清早已被所听到的内容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一晃眼便瞧见张少儿奔向寝殿,于单还颓然的倒在地上,远处黄门将近,而于单竟仍是慢慢起身,弹去身上的尘土,久久的抚着胸口,前一刻那女子躺过的地方还沾有她哭泣的泪水,湿濡濡一片。缓缓,于单朝那假山走去,再也没出来。
漪清蹿到树上,待那黄门离去之后,又看了眼身后的假山,方往开始宴请群芳的地方走去。
“哎呀,我的祖宗哎,你这是跑哪儿去啦!”先前的黄门看见漪清回来又惊又怒,张嘴便数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