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任何消息都会如长了翅膀的鸟一般,瞬时大小的宫殿尽皆知晓了张青突然倒地,皇后亲临照顾的消息。本是在椒房殿同陈美人一起娱乐的李嫣也告辞前往探访以示尊敬,而陈年年则以身子疲累不予前往,反而唤了太医到自己殿中。
李嫣赶至太和殿外,知晓张青已经醒转,但她却不敢擅入,只能在外间小心的询问皇后,而且还以外甥媳妇的身份表达了自己的担忧之意。张少儿心中甚慰,也好言安慰了几番。
不多时,长公主进宫来到了太和殿,径直进去之后,不过一盏茶时间,长公主扶着张青出来了,刘澈又在殿门处好生慰问了几句。李嫣也向诸位一一请安,又得体的问候了张青,尽管私下他二人有着亲属关系,而且太子刘肥对张青也素来尊重,可如今身份毕竟不同,李嫣也只能循着规矩婉言询问了几句。
“臣惶恐,惊扰圣驾,实在难辞其咎。”
刘澈大度的挥挥手,好言相劝,众人也皆拜别行礼。
恰在此时,阿朱小声提醒李嫣道:“太子妃,漪,漪清好像来了。”
本是在目送张青的李嫣闻之也不由得担心的转头看向另一方向,果是漪清手执一食盒,匆匆赶过来。李嫣示意,阿朱连忙前去接过那食盒,微微嗔道:“不是病了么?怎么还急忙忙的赶过来?这盒子里是甚?”
漪清却顾不得回答她,她又急急几步赶前来,猛地跪地,向众人叩拜,这出格的礼数顿时让李嫣皱皱眉头,好在皇上,皇后也未多加怪罪,而那微微离开的长公主同张青二人似也听见了这方的动静。
长公主转过头来,见是一名小宫女,也只是微微笑笑,漪清顿时满眼酸楚,她眼见刘诺言笑晏晏的搀着张青缓缓离开,二人亲密恩爱,似神仙眷侣般的风范。她收回目光,半晌也未起身,阿朱连忙前去将她搀起来。
“父皇,母后,这宫女今日身子有恙,不周之处,还望父皇,母后海涵。”李嫣微微向前,求着饶恕。
刘澈微微摆手示意,便转身进了殿内,张少儿再次看了看张青的背影也轻轻笑着也示意无妨,“这宫女叫什么?”
漪清复又向前跪拜道:“奴婢漪清,拜见皇后娘娘,娘娘长乐无极。”
张少儿笑道:“是个机灵的人,没事的,嫣儿,日头毒,张将军已然无事了,你还是早些回宫吧。”
“谢母后关心,嫣儿省得。”
张少儿点点头,也转入殿内。漪清才微微抬头,仍是不由自主的看向那人离开的地方,那二人相互依偎的身影越来越远,漪清看得眼前也渐渐模糊了起来,她将头埋得更深,站起身来,安静的跟着李嫣往东宫走去。
原来大家说的都是真的,长公主同大将军恩爱互助,羡煞旁人,这一切原都是真的。她又昏昏的似看见了他大婚那日自己发疯般的冲他嘶吼的场景,那一声声,如今似又在拷问着自己般。
“漪清,漪清?”锦墨在一旁,低声问道:“你还好么?我瞧你脸色白得吓人。”
漪清回过神来,才发现四周空荡荡,亮堂堂的,根本不是方才所见红彤彤的一片,她摇摇头,“没事。”
锦墨又笑道:“往日我还以为阿朱紧张惯了,谁知今日见着了陛下皇后你竟比阿朱还紧张,连起身都给忘啦!”
漪清也惨笑一下,自语道:“是啊,见着他就忘啦,什么都忘啦。”
锦墨笑嘻嘻的又道:“哎,看你痴痴傻傻的,回去可得跟莲池讲讲你方才的丑态!”
漪清也微微笑了笑附和了一下,这一路走去,阿朱回头了几次,用眼神询问她,她皆笑着摇头,示意无妨。她低下头,真觉得身心疲惫,也不再管那二人如何询问了。
回到宫中,李嫣见她着实虚弱得紧,斥责了几句之后便让其好生休息。
漪清一言不发的回到房中,径直蜷缩在床上,一闭上眼就恍若看见那二人携手远去的背影,一不留神就似听见霍东篱那冷冰冰的声音,说道:“算了,你要做圣人我又能如何,你就为了你的爱情,你的国家任意糟蹋自己吧。”
她直愣愣的盯着眼前空洞洞的东西,也不知自己瞧的到底是何物,她每想一下,便哆嗦着蜷紧身子,她越缩越紧,最后莲池进来时便瞧着她如一只小兽般钻在床榻的里侧,紧紧靠墙。
莲池放下饭菜,慢慢走过去,坐在了床沿边,等了好久,她才开口说道:“您这是何苦呢?”
漪清直接闭目,眼皮双双一碰,滚热的泪滴便挤了出来。
“主子只让我好好护您周全,保你安危,他如果想要您回去,您也绝不可能在长安待着,难道您还不明白么?”
漪清脑袋乱作一团,那无数的图面纷纷在脑中回访,胀得她脑袋生疼,她似乎只听见莲池好像在为那人开托,可是为何开托她却不明白。
莲池又道:“我一直以为对主子而言,女人无外乎是利用的工具,所以即使自己被他远远的安放在此,即使自己就仅仅见了他那一面,可我还是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她笑笑,“因为大家都是一样的,无论是低贱如身为奴婢的我,还是高贵如担当乌智阏氏的她们,于主子而言,都是一样的。”
漪清脑袋渐渐不那么痛苦,一些关于昭伊琛郓的画面慢慢浮现在自己脑海中,一张张不知从哪处钻出来,慢慢腾空,布满自己脑袋里的空间。
“可是,这次接到的任务是保护一个人,我以为定是主子有何要等事要做,当您夜间出去我跟踪不利时,我同主子汇报,他只告诉我,暗中掩护,保您周全便可。”莲池抬起头,微微望向房梁上,她道:“主子说,必要时可以暴露我,而我,是他埋了十多年的棋呵!”
漪清皱着眉,似在抗拒什么,脑袋中,那天离别前的夜晚,她也是假寐在床,他轻轻走来,在床边坐了整整一晚,她暗自恼恨他,却又发作不得,继而竟沉沉的睡了过去。天将亮时,她猛然惊醒,而床边早已没了人影。她微微埋怨却仍是毫不犹豫的拾掇好包裹,那封写好的信直直的丢在桌上,便离开了那座宫殿。
“主子为了您,可以放弃争霸中原的,可你,却从未给过他一丝机会。”莲池低低叹道,又说:“您真的痛不欲生么?”
漪清隐隐觉得似有些不对,奈何此时竟是想睁开眼却挣不得了。她心中大惊,然脑中的画面却如被骤起的风暴般卷着无数记忆直接在她脑海中疯狂肆虐。
“你如果真的痛不欲生,不如我来帮你,死了,你也就不痛苦了,”莲池缓缓站起身,似自我安慰般,又道:“主子,也不会痛苦了。”她缓缓举起手中的短匕,一步一步的离漪清的厚背更近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