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初造访
连着几日,漪清都不再同香川联络,平日里更是对莲池暗中观察,竟无一可疑的地方。
八月中旬,长安连着半旬天气都是干燥酷热,各地旱情不断上呈,民众皆道阴魂过多惹得天怒人怨,流言顿时四起。刘澈在朝堂之上遍问群臣,却无一可行之法用于应对,只有加紧从国库调遣钱粮分派至各个地方进行赈灾,而赈灾大臣竟选了新婚不久的太子担任!
一方面是因为刘肥素有仁名,东宫历来也更倾向于同文人墨客往来,而太子也立志于肃清朝纲腐败之气。另一方面众人皆揣测圣心知晓是意欲让太子磨练一二在百官中树立威望日后好继承大统。
八月末,太子携同一行官员火速赶往灾区,安抚民情,长安仍是酷暑难耐。
东宫太子妃因为年幼之故,除了一般大应酬之外,每日除了同皇后,婕妤见礼之外也因着天热,加上太子的嘱咐,故而常常待在宫中不怎走动。
夏末傍晚,天边红霞似火,整个天空如同红彤彤的幔布一样笼罩在整个皇宫之上,李嫣似心有所困,遣退了所有随侍一个人静静的待在莲花池边。晚风过,带着淡淡的荷花香,淡却了白日里闷热繁闹,只觉心境清凉平和。然抬头极目处却是那狰狞如怪兽张开的血盆大口般的红云累累,一眼望不见边,似战火纷飞中的血液四射的激烈场景,甚至带着铺面的腥臭气息。
李嫣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回神四顾,突然觉得很是无措,那人走了。这偌大的东宫,偌大的皇宫,真的就如那金丝牢笼一般,而她却要在此困顿一生……
“太子妃,陈美人前来探访。”
莲池话语还未说完,便听见了另一个柔媚的声音轻笑着打断道:“太子妃真是好雅兴啊,你这宫中的宫女都不见得知道你的行踪呢。”
李嫣转过身来,眼见那宫装女子晚霞披肩,夕阳斜照,更是别有一番风味,微风轻拂,似多情的男子的手轻轻掀起那人的裙裾,李嫣不得不赞叹朝音第一美人当真风姿撩人。她咧嘴笑道:“美人娘娘啊,晚霞正好,恰好她们也累了一天了,便没要她们跟着了。”
陈年年环顾四周,也笑道:“太子妃还真是会心疼人,不过你那些丫头也确实惹人怜惜。”
李嫣轻笑着,当先将她引至了凉亭中,“美人请坐,莲池,还不去看茶?”
莲池微微笑道:“漪清已经去弄了,瞧,这不来了么?”说完,也让开了身子,帮漪清搁置着茶点。
“你这丫头真是水灵,是叫漪清么?”
李嫣看看只是低头不语的漪清,笑道:“是啊,她性子静,我爹爹给取的。”
“是么?”陈年年伸手拿石桌上的糕点,似无意的碰着了漪清的手,她却恍若不知般将糕点放在鼻尖轻轻嗅嗅,复道:“这糕点是取的时鲜的荷花做的么?”
李嫣瞧着二人,漪清微微一笑,仍是恭谨的回道:“阿朱说这荷花池花开得挺好,夏日天气热暑难耐,太子妃同我们无事的时候喜欢划船游荡,故而采摘了些,就拿了来做糕点了。”
陈年年也只将那糕点拿在手中,却迟迟不入口,李嫣冲漪清笑笑,直接拿起一枚便咬了一口。陈年年仍是浅笑着眼神迷蒙的看着漪清,唇角那抹似嘲弄似了然的笑容看得亭中几人毛骨悚然。
李嫣似是瞧出了一些端倪,开口道:“娘娘,不知造访有何贵干呢?”
陈年年放下手中的糕点,笑道:“太子妃成日不出门,这宫中只怕各路娘娘都快记不起有太子妃啦。”
莲池脸色一变,怒瞪着她,漪清将她轻轻拽回来,摇摇头。
李嫣眨眨眼,突然若有所思道:“太子不是只是去赈灾安抚百姓了么?难道一离开东宫就不认他作太子啦?”
此言一出,几人皆是大惊失色,李嫣略微茫然的看着脸色乍变的陈年年,小声问道:“怎么了?我,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陈年年微微看了她一会,只见她满脸迷惑,眼神清明透彻,陈年年莞尔一笑,罗帕微掩面容,眉眼却偷偷的扫了眼漪清,笑道:“太子妃果真纯善,不过,这话可不能四处说的,若被其他人传了,太子妃只怕是真的做不成了。”
李嫣想了想,笑了笑,应声道:“嫣儿记住了!谢谢美人娘娘提醒。”
陈年年笑着看看她,“不过,也真是难为太子妃了,这新婚不到两月,陛下竟就将太子给派出了京城,”她侧了侧身子,娇笑道:“也不肯让你二人多多相聚一二。”
李嫣微微低下头,似羞赧道:“娘娘笑话嫣儿,太子身为储君,理当为父皇分忧的。”
“幸而太子妃能体谅圣心,太子妃一个人呆在这东宫有甚好玩,改天到我那儿去坐坐吧。宫中的女人无聊透顶,我瞧太子妃同她们不一样,”她伸出手,轻轻的拍打一下李嫣的手背,柔声笑道:“我挺喜欢你的。”
李嫣一愣,略微苦涩的笑了笑,“是啊,来了这宫中,爹爹也见不着了,往日他责罚我我还不耐烦,如今却是想要他的责罚也不能够了。”说完竟心有所感一般,抬眼看向那亭台边沿的天空,喃喃道:“爷爷也死了……”
陈年年似有所动般,也低语道:“入了这宫,岂还有自我?”
李嫣泪眼朦胧的看向她,问道:“我还以为你在宫中很开心呢,那日瞧你自在得紧。”
这话如果让其他人来说,陈年年定会冷眼瞥之,不予理会,可偏偏经李嫣之口说出,陈年年只觉她真诚无比,随即也笑了笑,嗔道:“傻丫头,入了宫的女子又有几人是开心的?”
李嫣调皮的吐吐舌头,复尔大笑了起来,“你叫的真亲切!”
她双眼弯弯,笑意盈盈的望着陈年年,那清亮的眼睛虽仍有未干的泪渍,却丝毫无法影响那双眼中所带的喜庆之意,甚至,甚至因着那泪渍更觉真诚无限。陈年年看着那如同夏日荷花绚烂绽放的人儿,心中只觉一滞。
她突然站起身,略微仓皇的说道:“我,我先走了。”
李嫣跟着站起身,急道:“美人娘娘,你怎么了?”她略微不安的说道:“是嫣儿说错话了么?”
陈年年背影微微顿住,摇头道:“不是,太子妃,你很好。”只是你这纯粹耀眼的光芒照射得在这皇城中久不见天日如同腐烂的肮脏之物的我,何以面对如此坦诚?!
陈年年疾走了几步,身后的凝霜,陈留亦紧步跟随,陈年年突然顿住脚步,夜色已泛,她转过身,对着那凉亭外站立的几人说道:“太子妃若有时间还请仪驾椒房殿,陛下请了好些杂耍班子,戏如人生,人生入戏,还望莫要辜负。”她目光如炬的对着那微微颔首的人复又笑笑,转身缓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