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1558年9月9日
思乡之情谁都能体会,特别是作为胜利者归来,我们就更加想家乡的一切了,可受伤的兄弟们不能太过颠簸,我们只得放慢脚步,所以,到了今日才回到家。不过还好,经过这么多天的行程,兄弟们的伤都好的差不多了,那些永远留在异乡战场上的兄弟,他们的银耳环也被我们带回,将交给他们的家人,因为我们都深信,他们的灵魂将随着自己的银耳环而回到故乡,回到亲人身边。
“阿妈,我回来了。”远远就见到阿妈和陈灵站在族人的最前端,我激动的下马跑过拥抱阿妈。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让阿妈好好看看你,好好看看!”阿妈强忍着泪水,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在检查完我没有受伤后,阿妈终于放声大哭了。陈灵也是含着泪水抱着我不放,阿爹从后面走过来,重重的拍了拍我的肩膀:“孩子,你终于长大了。”
亲人的眼泪安慰了思乡的灵魂,孩童的欢乐取代了离别的悲伤,家人的拥抱抚平了战争的残酷,我们终于凯旋而归。
经过短暂的欢迎仪式后,我们走向议事厅,因为阿爹很想知道具体的经过,而且,晚上还有隆重的篝火晚会,是为了感谢那些凯旋而归的勇士举行的。
议事厅虽大,可参加的人就只有九位,阿爹、阿妈、我、酸秀才、酒鬼、三位本族长老、大管家熊叔(大管家虽然只是我家的管家,但因为阿爹是族长,所以他的实际权利也是本寨的大管家,只是,像这样的会议,虽然他的身份是平民,但为了让他能更加完美的执行阿爹的意思,所以,他只有旁听的份了。当然,和土司制度一样,这个管家多数也都是世袭的。),就这点人数,随便找个火坑就能开始会议了,让这议事厅显得格外空荡荡地。
酸秀才用了半个多小时才把这次火把酒事件给详细的讲了一遍,然后就是会议的具体细节,这决定着本族本姓未来的方向。
会议确定了如下几点:第一:为了本寨的利益,从本寨中重新选举一位经商的人才,代替春贵伯伯的位置,可惜,这是个肥差,争来争去,没个结果,只得暂时放下;第二:为了防止倭寇的报复,今后应该尽量不要在沿海活动,这一点,我和酸秀才都反对,理由是我们根本就不怕他们,而阿爹、阿妈和几位长老都同意第二点,少数服从多数;第三:为了本族未来的安全,开始大量制造火药;第四:为了今后本寨人员安全考虑,为了防止再发生火把酒事情,应该立即着手组建一支军队,兵力为一千五百人,其中,骑兵为两百到三百人,视战马而定,由酒鬼负责总体训练;第五,加强本族的防守,但因我寨处于西南中心,所以就没必要建立过多的防守工事;第六:多开垦荒地,多饲养家畜和牲口……
会议后面开的比较顺利,除了第一条外,根本就没什么值得真正争议的东西,然而,在会议快要结束时,因身体还在修养阶段的而很少做声的酸秀才终于开口了。
只见他喝了口茶,然后站起来向四周抱拳:“各位,我是外族人,很感谢大家这么看得起我王明,让我有机会参加这么高级的会议,谢谢!”
他鞠躬后,接着,来了第一个问题:“各位,我有三条意见,希望大家予以认真考虑。”
“王先生,你已经不是外人了,用不着这么客气,请说!”阿妈笑道。
“第一:让孩子们都去读书。”酸秀才刚说完,一位长老站起来说:“王先生,有这个必要么?我土家男儿历来讲究的就是勇武,我看这读书不读书的没那个必要,只要认识几个字,会写自己的名字就成了。”
“不!大长老,我觉得很有必要,打个最简单的比喻:如果发生战事,我方探子在远方发现了敌情,要是他没读过书,不会表达或者不会写字,他怎么用飞鸽传书,总不能再跑回来吧。”
听他这么一说,大家就开始小声的议论起来,最后,阿爹终于发话了:“好了,好了,我看王先生的话很对,让孩子们多读读书很有必要。”
然后阿爹又对那几位长老说:“长老们,你们也不要争论了,读书总比让孩子们整天漫山遍野的去放牛来的强吧,再说了,这也要不了几个钱,而且,孩子们在放学后,还能帮你们放牛嘛,就这么定了。”
阿爹毕竟当了十几年的首领,有一定的威信。见阿爹发了话,这事也只能这么定了,然后都等着王明的第二点:“我没当过兵,对军队中的等级制度也就是从书中知道一点而已,可我在这次火把酒事件上却发现,大家打仗时,都是一窝风的冲上去与敌人厮杀,完全没有一点章法,这很不成体统,所以这第二嘛,就是在即将成立的军队中,我们要按朝廷的军事管理制度确立等级,或者用我们自己的称呼,比如:十人为一小队,百人为一中队,千人为一营……”
他这个方法一出,大家也都同意了,而且还交由他和酒鬼来制定。因为以前,大家在打仗时,确实是勇猛无比,不怕死,但也确实没什么阵法可言,都跟着首领来行动,所以他这话一出,大家也就没有反对的必要。
“第三:从汉族等各外族中招募人才,特别是军师类的人才,因为我们有足够的勇士,但我们没有军师和军事方面的专门人才,所以我们打起仗来就跟乌合之众没多大区别。如果说,战士是一人人的手脚,那么军师就是这个人的大脑,目前,我们很缺少——”
酸秀才不得不停了下来,因为他那从外族中大量招募人才,在众人心中是绝对不能接受的,所以立即就开始议论,而且声音越来越大,让酸秀才不得不停止发表高见。
在众人争论中,阿爹首先看了我一眼,那意思很明显,要我制止王明这种荒唐的想法,对阿爹来说,王明是客人,是先生,但对我来说,那就相当于我的手下,身份有别嘛,所以阿爹才暗示我,而我也很反对这种提议,当下毫不客气的站起来:“王先生,我很尊敬你,可你刚才的提议却是我族不能接受的,可以这样肯定的说,西南各族都不会接受这样的建议,所以,这条就不用再议了。”
“为什么?”酸秀才还在考虑当中,而一旁只知道喝酒的酒鬼却站起来反对了。看着他那睁的大大的眼睛,满脸那种见鬼的表情,我心里很想笑,可我笑不出来:“朝廷不会真心帮我们,只会欺压和剥削我们,说白了吧,我们打心眼里就不相信朝廷。”我没有说汉族,因为朝廷由汉族人控制着,所以我很委婉的只说朝廷,当然,我之所以有这样在酒鬼和酸秀才眼里想不通的想法,也是西南各族在暗地里长期反抗朝廷的结果,我们不相信他们,更怕他们派来坏人,用我们这儿的话来说‘朝廷会减赋,西边看日出。’
酒鬼对于这些显然不懂:“我就搞不懂了,朝廷是朝廷,汉族人是汉族人,我们请的是汉族人,又不是要朝廷派人来,为什么要一起说了?”
“当今的皇帝就是汉族人,朝廷也由汉族人组成,所以,我们不敢用那些不了解的汉族人。”觉得自己话说的太过火了,我立即补充道:“当然,向王先生和张将军(他虽然不是将军,可为了尊敬他,我们在公开场合都叫他将军。)这样真心实意,而且又知根知底的外族人除外。”
酒鬼到底是个兵,在唇枪舌战中他连发言的资格都没有,所以他还想说什么,可不知道怎么表达,而一旁的酸秀才却站起来,拉他坐下,看着酒鬼那气愤和想不通的神情,我很理解,因为大家从小所处的环境不同,思维也就不同了。
“汉族有多少人?西南各少数民族有多少人?你们知道吗?”酸秀才突然问了个题外话,一时间,大家还真搞不懂他的意思,见我们都摇头,他笑着说:“如果把天下人口分成十成,那么,汉族就占了九成,而各族人口加起来才有那么一成,你们明白这是什么含义吗?”
“王先生,你有什么话就请直说,在座的都是好汉子,请不要拐弯抹角的。”果然酸秀才这题外话立即让阿爹不爽了,当下就很直接的说。
“好,那你们知道,如果光算读书人的话,西南各族的读书人恐怕只有汉族的百分只三左右,你们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见大家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接着说:“如果想要让孩子们读书,光靠本族的教书先生就差不多了,可要是想迅速发展我们的经济,管理好军队,改进农业等等方面的问题,那就需要大量的人才,而我们西南各族的人才那么少,我们怎么去它族抢夺人才?”
见他终于绕了回来,大家立即议论起来,这次声音虽然小,可却激烈了很多。
酸秀才等了一会儿后,接着说:“我给大家举几个简单的例子:第一,想要本寨迅速强大,首先就得有一支能征善战的军队去维护本寨的利益,而这,就需要我们要用更先进的方法来管理军队、训练军队,可我们西南各族历来就没什么体制对这方面下功夫,所以就要向汉族的军队学习,就需要大量的军事人才,光靠一个张将军是不行的;第二,想要建立和维持一支强大的军队,必然就需要坚强的经济做为后盾,而这就更需要人才了,我见过本寨中人那种刀耕火种的方式,给各位说句实话:想要靠这样的方式来建立强大的军队,来振兴本族,跟本就是痴人说梦,所以,我们需要农业方面的人才;第三,我们来说说经商,说句可笑的话吧:一个堂堂数万人的大姓,居然连派谁去经商还得要多加讨论,可见各位对这方面都不在行,而在外面,有的人,从小就敢经商,由此可知,我们这方面的人才多落后了……刚才我说了这么多,无非就一个观点:我们封闭在自固,外面却在进步,想要赶上去,就得向他们学习。”
他很给面子的没有说我们和外面人相比,就跟原始人类和现在的人相比一样。
当然,酸秀才鬼精鬼精的,在给我们打击后,当然会给个甜桃子吃了:“各位也不用气馁,我们还能赶上甚至超越外族人,因为我们也有我们最大的优势,那就是团结如一,不过我想说的是,我们向家土寨遇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他这话一出,大家立即都急切的看着他不说话了:“现在的西南各族都差不多,都没有什么大的发展,所以只要我们首先和外面的世界接轨,吸收外面的先进知识和文化……那么,我们必将走在西南各族的前面,也必将称雄于西南,到那时候,我们就有资本来决定西南各族的未来,甚至可以和朝廷坐下来谈判,为我们争取应得的利益。而这一切的前提是——我们要有足够的人才!”
这次大家又开始议论起来了,场面稍稍有了些变化,就连三位长老中,也有一位赞同酸秀才的话,可见场面争执的有多激烈,也许,这就是保守与开放两种思想的斗争吧。
“对于大家最不放心的那一点,也就是怕外族人不真心实意的帮我们,我可以保证,这样的机会将很少出现,要知道,人心都是肉长的,只要我们拿出自己的诚意,拿出我们的勇气,那么,我相信,外族人也必将会以同样的方式回报我们!”说完,他看了看大家,然后又说:“其实,我们的思想太过于保守了,大家都是炎黄子孙,不应该分彼此,应该团结,一盘散沙对谁都没好处,落后也必然挨打。”这是他第一次明确提出了大中华思想。接着,他伸出右手,摊开手掌对大家说:“苗族、土家族、侗族等等各少数民族就好比这四根手指头,而汉族人多是老大,就是这个大拇指,那么,我们是给敌人一个巴掌让敌人伤害大了,还是紧握成拳头让敌人的伤害大了?我要说的就这些,请各位仔细考虑。”
争论之声突然没了,因为阿爹突然站起来说:“好了,各位也不必在争议了,王先生是外族人,他却真心实意的帮我们,这就是最好的例子,所以我决定:从今天起,我们开始向外界招收人才,接受外族的帮助。”
阿爹也是个老油条,他说完这肯定的话后,接着说:“不过我可要先说好了,外族人来帮我们,我们接受,但他们要是违反了本族的族规,也得接受本族的严厉惩罚,而且,要在公告上首先申明:外族人只是帮助我们,他们没有一点决定权。”
阿爹这话说的多好,让大家都点头同意,也许是为了尊敬读书人,或者是为了尊敬这位先生,又或者是考虑到不想和酸秀才翻脸,还有就是让我们见识了他的族长大权,加上我们不相信外族人放着优越的生活不过,却来我们这穷山沟里帮助我们,所以,阿爹做出了让步。
很多年后,当我们再次回忆起这次会议时,都有一个共同的观点,这场议会决定了本寨,本族,甚至是西南各族未来的走向,其影响之深,范围之广,大大超出了我们当初只想振兴本寨、本族的伟大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