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郑先生便出来了。
屋里大大小小的人都向郑先生打招呼。读书人,永远是受人尊敬的。
郑先生叫郑怀云,是个中年人,双鬓都已经泛白。永远穿着一身儒袍,很干净,头上插着一只发簪,碧绿的材质。
张魁林带着王安宁快走了几步,走到了郑先生的面前。两人纷纷作辑行礼:“郑先生。”
郑先生顿了顿,温吞的回到:“好,来的不算晚。”
认谁也能听出来是对王安宁说的。王安宁羞愧的点了点头,然后双手紧张的搓着。
郑先生仿佛没看见一般,自顾自地走上主位。旁边是小镇地头蛇四大家族,再往下是两个铸剑师傅,还空着一个座位。
人群中又涌出了一位人,看有个空座便大大咧咧的坐了上去。
“这是崔师的座位,让你坐你坐得稳?”说话的小镇的两个铸剑师傅之一,姓杜。
坐在空座上的人脸色一下尴尬了起来,起来不是,坐也不是。
最后还是郑先生发话:“既然崔师去四方云游,那便没什么规矩,巩师坐吧。”
那人是新来的巩师傅,王安宁见过几次,人其实挺和善,但嘴笨,长的五大三粗的,胳膊快撵上王安宁的小腿。与几个铸剑师傅极其不对付》
巩师傅抱拳对着郑先生道了声谢,又觉得抱拳有些粗俗,便又改成了作辑,好不习惯,又惹得在座的人一声笑。
郑先生摆了摆手:“巩师傅无须多礼,本就是说好的事情。”
说到这里,所有人都不笑了,脸色一下沉重了下来。都望向了这个外乡来的巩师傅,不知道跟郑先生谈了什么条件,竟然让郑先生答应其参加识剑大会。要知道几千年的小镇积蓄全在剑炉里。
大约快到了时辰,郑先生轻咳了一声,全场便都安静了下来。
看热闹的人不等郑先生发话,便自觉地退到了院子外。只留下几个少年还在前。
“此次识剑大会,照例跟往常一样,汝等进入剑炉后各凭本事,但不得残害同乡,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有违者出阵之后,重重责罚!”郑先生又发话了,说罢还看了看几位家主,还有几位师傅。待到所有人都对郑先生点头示意,郑先生便继续说道:“先请少年入堂,一会准备入炉。”
总共有十八位少年,屋外其实有更多的少年,但都没有机会。这不是不公平。
有人欢喜有人忧。
识剑会其实有些年头了,刚开始仅仅限制在几个铸剑的师傅,给自己的后辈搞些彩头,久而久之,几大家族也渐渐的加入了进来。自古强龙不压地头蛇,哪怕是官府的人也都不敢轻易招惹这些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关系错综复杂,根深蒂固的宗族。赵,张,李,陈四大家。
张魁林自然来自张家。
张家早早的便在朝廷里落了根,张家老太爷还是上一任的宰相张静之,张家的家主是当今吏部尚书,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正值壮年,保不齐再往上走走,那就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如今张宰相的门生遍布朝野,张家的在朝野的势力一时无两。剩在小镇里的张家是张家分支,但也没人小看,毕竟打断骨头连着筋,谁敢惹张家的麻烦?
剩下的几大家族也都是名声显赫。
四大家族各三人,便一下分去十二个名额,铸剑师有三人,学堂有两人,剩下一人应该是巩师傅带进来的,面相木讷,脸生的很。
王安宁有这个名额,还是占了崔师傅的光。崔师傅原来作为小镇最著名的铸剑师,自然有这一个名额。而崔师傅膝下又没有子女,这一名额自然而然地落在了王安宁这个学徒的身上。
识剑会很简单,十八个人,进入几人合力打开的剑炉之中,剑炉内有万柄剑,都是铸剑成功与否或者偶然进去的剑,之后凭借个人际机遇,各种选择,以获得剑的认可。但也有人两手地出来,剑炉内别有洞天,有一番幻境折磨不说,其中也另有凶险,不足为外人道也。一般来说十八个人能取出一半都是比较好的成绩了。
但凡是都有例外,难免会有些天纵之才,不用自己努力,便会有剑跟随。最恐怖的一次,足足有三十六柄剑一同认主一位少年,后来少年在小镇外创出了不小的名堂,再后来便销声匿迹了。
王安宁有自知之明,从没想过会有剑主动认主,也没想过自己会夺得一柄上好的宝剑,只是想着自己能千辛万苦,不至于空手而归便可,也不给崔师傅丢人了。
在进剑炉之前,张魁林拉了拉王安宁,似乎想对他说些什么但最后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最后只是了保重两个字。
王安宁帮张魁林拍了拍衣服,有些灰尘,笑着对张魁林说:“又不会死,说什么保重。”
张魁林眼睛闪开了王安宁的对视,所有人都正装待发。
剑炉即将打开,王安宁很激动,却又很忐忑,说不上来。
随后郑先生便跟几位铸剑师傅,走到了中间,一起拿出了一柄长不到一尺的剑,嘴里振振有词,顿时天地失色,阵法打开,剑炉,开了。
剑炉其实是一方小世界,如同佛家的芥子须弥,道家的袖里乾坤。剑炉是天地而生地一方世界,最后被小镇的最早的铸剑师傅,打造成了这般模样,如一个炼剑的炉子,又如剑器的枯冢。一共有四把信物,郑先生与铸剑师傅各自一把,崔师傅不在了,却由巩师傅替了上来。再一同念叨咒语,打开剑炉阵法,方能进入这方小天地。
少年哪里见过这般神仙手段,纷纷露出吃惊的表情,王安宁也不例外。只有几位大家族的少年,还有巩师傅带来的那名木讷少年静静的看着,仿佛都见怪不怪。
少年一个接一个的进入剑炉,最后是王安宁,在他之前是张魁林。
“小宁,你可得给崔师傅长脸啊,不枉费崔师傅栽培你。”前面的杜师傅瞧见王安宁后,不由得打趣道。
虽说王安宁是崔师傅的学徒,但是跟其他几位师傅也都很熟。几位师傅也待见这个有礼貌的孤苦少年,时不时的带些吃食给他,说起来也是看着长大的,自然很是器重。
王安宁笑着答道:“自当全力而为。”
“那就好,待你出来,去寻我和你马师傅一趟。”杜师傅对王安宁交代到。马师傅是另一位铸剑师傅。
王安宁点头答应。抬头,又看了一眼郑先生。
郑先生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你可知魁林要走?”
王安宁点了点头:“刚刚知晓。”少年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你们日后定会有机会再见。”看到王安宁这副模样,郑先生后悔告诉他这个消息了,便开口安慰道。
王安宁没有吭声,只对着郑先生还有两位铸剑师傅行了礼,最后犹豫了一下,对着旁边的巩师傅也行了行礼,才进入剑炉世界。
巩师傅倒是惊讶了一下,便笑着对杜师傅说道:“这是个好孩子啊,懂礼貌。”这还是巩师傅第一次被别人问好。
杜师傅对上了这外乡人,可没有好脾气,但人家夸得是自己的子侄,又不好出言嘲讽,只是点了点头,对巩师傅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便回了座位。
坐在椅子上的几人,沉默了一会,还是杜师傅忍不住开口询问:“剑炉以后真的不能开了?”
问的是郑先生,但是在座的却都陷入了沉默。杜师傅还想开口,便被旁边的马师傅拦着了,对着杜师傅使劲的使眼色。
最后,杜师傅还是忍住了。只能一阵长吁短叹。众人都陷入了一阵死寂。郑先生闭上了眼睛,不知再回想这什么。
剑炉大开,少年大放光彩。郑先生笑了笑,便是我郑怀云少活几年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