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睁眼,我们没有到达目的地,车窗被摇开,外面的光照了进来。我用手挡着眼睛,这是在做梦吗?一声汽车的鸣笛提醒了我,这是现实。
车外的热气钻到我的身边,我从慵懒的状态振作起来,看到外面堵车了。前面一辆车的旁边站着一个警察——高高的,看起来三十多岁,五官端正一身正气。出车祸了吗?可那不是交警的制服。
“怎么回事?”我下意识拉住郑茜的手。
郑茜看着我的手,缓缓道:“不知道。几个刑警在拦车。”
我低头收回手,“抱歉。”
另外几人已经不耐烦,看着前面一辆辆的车都被拦下,无奈地给家里打了电话说晚些回去。我虽然政治学的不是很好,但我也知道,刑警,只有在有人遇害时才会这样出现。
我取下耳机,给手机关了静音,冷静地看向窗外。
很快,两名警察走了过来。其中一个,就是我刚刚注意到的警察。他拿出了自己的证件,注视着我:“我是调查组的陈川,请您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
“可我们只是学生啊。”一位朋友提到。
“请问贵校是?”陈川拉低自己的棒球帽。
我咬了咬唇:“田中。警察先生,是否有些误会?我们才刚刚毕业,会干出什么坏事吗?”
陈川冷笑一声:“请出示你们的学生证。”
我们只好拿出了校卡。
陈川拿着我的校卡,端详一番,向我挑眉:“苏东诚同学,我们没有说你们犯罪。只是,出了点事情,我们必须得查清楚。还是希望你们能配合一下。”
“所以,请几位同学下车,有助于我们进一步调查。”陈川绅士地打开车门。
“什么?”班长下车道:“不是吧,吃饭也犯法吗?”
我提着书包下了车,待郑茜下车后关上了车门。陈川在此期间一直注视着我,他的眼神让我身后弥漫着寒气,我紧张到语无伦次。
“请跟紧我。”陈川语气强烈。我定睛一看,这周围,凡是是我们学校的学生,都被拦截,成列排队。
我跟在他们身后,已经没有更多的心思。
我们跟了陈川好一段长的路,男生们都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尤其是隔壁班的体育委员,他骂骂咧咧地,一直看着陈川。然后,他被叫去审讯了,我注意到他手上有皮筋。隐隐约约听到刑警问他是不是有女朋友,这家伙属实回答了。出我所料,他被放走了。
肚子叫了几声,我实在是太饿了。
但是我不想吃东西。
可就在后一秒,郑茜敲了敲我的肩,拿出一袋QQ糖。我惊慌地低头:“干嘛啊?”
“你应该饿了吧。”她又拍了拍包:“放心,拿着吧,我还有很多包这种糖的。”
“谢谢。”我问着:“我们会做笔录吗?”
郑茜点头:“应该会吧。我也不太确定,毕竟我第一次见到刑警,有点慌张呢。你说,是不是学校里出了什么事?”
“啊?学校会出什么事?”
“东诚,你流了好多汗。你很害怕吗?”郑茜指了指我的额头。
“怎么可能,我又没有做什么,害怕什么。”我笑着解释:“我就是太热了。”
眼见着刑警正在向我走来,郑茜突然坚定地看向我,凑近我耳边小声说道:“让我牵你的手吧,东诚,就这一次。”
“啊?”我还来不及反应,郑茜就已经牵住我的手。
刑警呆呆地看着我们:“你们在交往吗?”
郑茜一下松开手,害羞地低下头。
“如实回答,不用害怕。”刑警轻松地说道。
我正要摇头,郑茜却说道:“是的。我们在交往。”
“嗯......这样的吗。留下个联系方式吧,两位同学。只需要填住址和电话就行了。填完你们就可以回家了。”刑警拿出纸和笔递给我们。
我和郑茜快速地写好,我看到陈川在不远处瞟了我们一眼。
郑茜再次拉起我的手,我跟着她向东方向的车站走去。我不敢问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顺从地跟着她走,也不明白我们成为假恋人的原因。可能只是在这片黑暗的土地上,我们成了对方想要依靠的人。
走到岔路口,我挣脱她的双手,告诉她:“郑茜。其实我不喜欢这样。”
我看到她失望的表情,立马将脸色温和下来:“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郑茜,我有喜欢的人了。你知道的。”
郑茜笑了笑:“东诚,我也没有强迫你喜欢我。”
她撅了噘嘴,撒娇似的说道:“东诚,我走了。你回家也要注意安全。”
“东诚,虽然你不喜欢我,但是我,很喜欢你。”郑茜低头笑了笑。
我的脸一下滚烫,我依旧是不敢看她的眼睛。
我一言不发,陪她等公交来。
她上车时,我向她说道:“郑茜,你是个很好的女孩子。”
她默认地点点头。
公交车开走了。我也一点一点向家走去。我不停地刷新手机的信息,我一直在等待,我看着QQ置顶的那个窗口一直没有消息。也许李暮根本就没有去拆开那五卷胶带吧,又可能她不想回复我的告白。我反复确认,她没有删掉我这个好友。
回到家,我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冰可乐,自顾自地喝了起来。我的父亲只是看了我一眼,就继续看他的股票。
我们一句话也没讲。他知道我毕业了,大概是。
我未吃晚饭,我躺在床上,浑浑噩噩。我很冷,我看了眼温度计,29.6度。我把被子裹好,把门反锁,我在干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是害怕,我是胆小,我是慌张。
一直睡到凌晨四点,窗外下起倾盆大雨。都说有怨才有雨,碰巧今天就下起了滂沱大雨,一向不迷信的我也开始犹豫了。
点开电视里的动漫剧,我舒了口气。炫彩的画面总能让我感到不那么疲惫,尤其是热血动画片。剧里谈到梦想,主角们都在谈论自己的未来的模样。我的梦想呢?会是重庆医学院吧。可我丝毫不知道要如何热血沸腾地完成这个梦想。
门铃被按响,我持续发呆几秒,决定去开门,并连连喊着:“不知道带钥匙啊!”
打开门,迎面的是陈川,他带着一本登记册来了。
“你父亲应该去上班了吧?”他望了望我的屋子。
我点头,拿起旁边的鞋套:“请进。”
陈川没有带更多的人来,他此时是独自拜访我。也许是怕吓着我了。他环顾四周,最终坐在了沙发上。
我拿出凉茶招待他,他谢绝了,他看了一眼我的书桌:“你很喜欢做手帐吗?对吧?”
他指了指我书桌上一叠一叠的胶带。
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我“啊”了一声。
“还是女朋友喜欢?”他察觉到我的不自在。
“都挺喜欢的。”我回答道。我很心虚。我哪来女朋友。
陈川意味深长地眯着眼笑了,此刻他就好像是一只老谋深算的狐狸,一口一口吞噬着我。他点了点头,从兜里拿出一支笔,夹在咯吱窝的笔记本也拿了出来。
“没记错的话,你叫苏东诚,对吧。”他转了转笔。
我“嗯”了一声。
“那我就开门见山了,小鬼。六月十四日,你都干了些什么?”陈川打开笔盖,看向我。
这是在问我的不在场证明。我不是第一次接触这个词,但我从未想到这种事会发生在我身上。我抓了抓头发,努力回想那天的一切。
“我那天......早上,八点吧,坐在阳台看了看天空,大概五分钟后,就出门了——去参加中考英语。然后呢,一直考到中午十一点,我和朋友们去吃了天生桥的泡面食堂。”我缓缓说道。
“你是第一次说这种供词吗?听起来很熟练的样子。”陈川打趣道。
我身子往后一退:“我往前会看一点侦探小说。”
“嗯......你刚刚说到几个朋友。他们是谁啊?”
“顾君,林渊腾,还有王尔然,不过王尔然在吃完饭后就和我们分头走了。”
“就这些人吗?”
“没错。”
“好,请继续讲。”陈川继续低头记录。
“午饭后,我们于一点上了588公交车,一点五十左右到达车站,径直去了田中。之后便是两点开始的毕业典礼,我们就坐在会堂里,快四点了才结束。我与朋友分头离开,我和班主任告别后离开了学校。”
“离开田中的时候是多久?”
“记不大得了。”
“有人和你一起么?嗯?”
“没有。我和朋友分开走了。”
“你走的哪边?”
“后室。”
“后室那条路,只有你一个人吗?”
“嗯,只有我一个人。也不是,他们都走的很快,而且我也不认识他们。众所周知,那是一条近道。”
“据我所知,你可耽误了不久。我从监控里看到……你接近五点才从那栋楼出来,可毕业典礼,可是很早就完工了。而从那条近道过来,多多少少不过三五分钟的事情,请问你在里面干什么呢?”
“上厕所。”
“上这么久的厕所吗?”
“是的。”
陈川拿出一张照片,是一个女生的生活照,我仔细看了看,这不是……李暮的闺蜜杜悦瑶吗?陈川晃了晃照片:“你认识她吗?”
“认识。”我心里一紧,她出了什么事吗?还是她和案情有关?
“她……怎么了?”我问道。
陈川斜眼看着我:“她怎么了,你难道不知道吗?”
“我……我怎么知道呢?”
“好吧,暂且不提。那你和郑茜是什么关系呢?”
我皱了皱眉:“我们在交往……”
“哦……那看来是真的了。可东诚,为什么就不能专一一点呢?和郑茜在一起,又为什么要给别的女生写情书呢?”
“什么?”我惊讶地看着他。
“给别的女生写情书,是你的爱好吗?”陈川问道。
“陈警官,误会了,你误会了。我,我是才和郑茜在一起的,但之前,我真的,我之前是喜欢李暮的。”我意识到他也许在说我和李暮的事情,便解释道。
“这封情书,是你写的吧?”陈川从口袋里拿出一张信纸,那纸上满是我的字迹。
我只能点头。
“你喜欢杜悦瑶?”陈川接着问。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我甚至想笑,我和杜悦瑶,只不过是见到偶尔会打招呼的普通朋友,我对她连好感都没有,跟别提喜欢了。而且,那封情书,为什么会在陈川手里,我左思右想,难道李暮有什么不测吗?
“怎么可能?”我反驳。
“你不还送了她胶带吗?”陈川拿出我送给李暮的胶带,用手摸了摸,“也许,上面还有你的指纹呢。”
“怎么可能!这明明是我送给李暮的胶带!”我激动地回答。
“李暮?我问过她了,她不喜欢水果图案的胶带。这是她亲口告诉我的。”陈川坐正身子,看着我。
“对了,她还说你曾经对杜悦瑶有意。”陈川补充道。
“她没告诉你我送她胶带了吗?”我喘着粗气。
“说了。她还说,她将胶带放在书包外侧,可不一会儿,就不见了几卷。你觉得,这是为什么呢?”
“我怎么知道?”
“故意送心上人闺蜜礼物,欲盖弥彰,将胶带拿回送给心上人,纯粹的渣男行为。然而,别人不同意你的告白,你就将其强暴,争斗中致伤,是吗?”
“荒唐!”我一时间气愤得只能说出这二字。
“说我喜欢她就算了,现在还说我杀了她,真是荒唐。”我激动地站了起来。
“我说了她死了吗?”陈川挑眉道:“为何这么激动?”
“假如我真是你说的凶手,我会把留有自己指纹的东西留在犯罪现场吗?”
“我没有给你盖上罪名,你也不必要如此生气。”
“那你为什么怀疑我?”
我怒火中烧地喘着气,而陈川,像观察野兽一样看着我,然后,他默默地关上了笔记本。
“你也许不是凶手,但你——一定是帮凶!”他笑道。
我一时回答不上来,我愣了。他的这句话在我脑里盘旋着,盘旋着,回响着,回响着。
陈川站起来,看着我,那样的俯视让人生畏。他叹了口气,盖上笔盖,对我说道:“为什么要撒谎呢?我很失望,真的。”
“抱歉,我不知道您是什么意思。”我抬头和他对视。
他似笑非笑,弯下腰对我说道,又像是警告:“希望你明白,怎么样才是有利于你的。”
话毕,他走到门外,“吱呀”一声关上了防盗门,就这样,他离开了这里。但我感觉,他还会再来的,并且,不止一次两次。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我站立了许久才坐下来。我戴上了耳机,耳机里没有音乐。我不想起身播放音乐,也不想脱下耳机。
窗外的雨声哗啦哗啦,与我而言,更是一种陌生的存在。我根本不敢把自己所见所想结合起来说出来。我只能埋藏自己心里的秘密,对所有人都做好防范措施。
对不起了,逝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