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坐在精心打制的铁座上的是一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女，她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袍，肃穆又端庄。双眼被一条黑色绸布缚着，黑绸布和长袍上都绣着繁复的图案和难懂的文字，显得古朴而神秘。她披散着一头黑发，越发显得她的脸颊白皙如雪。
她的脸有些婴儿肥，年幼而可爱，浓密的双眉此刻微微皱起，红润的嘴唇紧闭。
欣瑜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雨君，她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坐在上面？
一切都像一个无解的谜。
赫塔也在打量着那个少女，他沉思着，目光渐亮，如同看着猎物，近乎危险。
过了大半日，二十岁以下的贵族子弟全都接受过了检验，选出来的十五个人。因为近十年来与圣菲利的战争，亚尔希无论贵族还是平民人口急剧下降，参选的人也相应减少，只有十年前的五分之二，大概是一百多人。
看到这个结果，赫塔满意地笑了。
中午的太阳比清晨更强烈，地面的积雪已经化成了水滩，露出青黑的石板。水洼映照出澄净透明的天空，蔚蓝得看不见一丝云彩。选拔仪式已经接近了尾声，看热闹的平民们还没等宣布选拔仪式结束就陆陆续续地打算离开了。
这时，广阔的广场突然响起一个清脆甜美的声音，说话的人明明离他们很远，那声音却近在耳畔。欣瑜怔了怔，这声音她太熟悉了。
“还有一个天赋者，”她皱了下眉头，有些不确定，“不对，还有两个。”
她的话刚说完，受了命令的穿着制服的低阶法师迅速地守在神殿大门前，不让任何人出入。女王的军队也出动了，带着大刀守在两侧，随时准备待命。
看到这个架势，平民们惶恐不安起来，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他们议论纷纷，整个广场声音嘈杂，如同一锅沸腾的热水，混乱而紧张。
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呜呜咽咽地跪在大门口，请求守卫的士兵放他出去，对方却只回了他一个冷冰的眼神。
“早知道会遇到这样的事情，我不该来这儿……”
“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妈的，快点让老子出去！”
贵族们也一脸茫然，所有人都接受过检验了，怎么还会有两个天赋者？
这个守护者真的可靠吗？
巴洛仍和平时一样冷静，曼尔妮则淡淡微笑，等着看守护者大人笑话。卡炎带着怜悯看了一眼那些被选出来的天赋者，带着睡意的眼神清醒了，好奇地期待着接下来的发展，会出现十三年前的那种状况吗？
想着，他不自觉地看着旁边的巴洛一眼，对方沉静得不像人，他有些无聊地别开了眼。
“十三年前，前任守护者莎夜将一个小乞丐选为了天赋者。”
“什么？”欣瑜前段时间了解到，因为血缘的关系，天赋者只会出现在贵族中，平民中根本就不可能出现天赋者，不要说是一个流浪儿了。
而在这个世界，各个阶层之间完全不存在流动的可能。贵族不可能变成平民，平民也永远无法变成贵族。
这是极为罕见的事情，在亚尔希几百多年的历史中只发生过一次。
这一幕难道要重演？
众人看着如同神的化身一样的少女慢慢举起了一直放在大腿上的右手，伸出食指，指向一个方向。
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平淡而冷漠，仿佛一个呆滞的提线木偶：“那里，有两个天赋者。”
顺着她右手指的方向，前面站着的人的疑惑地望看了看她，见她摇头便往旁边让了一步。渐渐地，一条一人宽的路被空了出来，一直到欣瑜和赫塔。
欣瑜有些意外，自己是天赋者？
赫塔的表情却很平静，仿佛早有预料。
“两位，请走到前面来。”那声音如同呆板而没有起伏。
赫塔紧紧握住欣瑜的手，平静地顺着那条空出来的小道，一步步往前走。他穿着一身黑斗篷，斗篷的布料昂贵而精致，让他看上去像个暴发户。几千双眼睛的目光全放在他的身上，他也丝毫不觉。明明是那样简单的步伐，人们却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了与生俱来的尊贵和优雅和散发出的强大的气场，如同君王加冕一般。
不禁疑惑，这样出众的人物，他们刚刚在人群中怎么没有发现。
第一次与亚尔希王室会面，即使不是正式见面，他也不想丢失了属于圣菲利王室的尊严和骄傲。
而站在他旁边的柔美少女，气质温婉，两人看着倒是很相配。
人群又热闹起来了，发出了一阵一阵的喝彩声，大呼他们是平民的骄傲。
欣瑜以为赫塔会不悦，然而他没有，脸上挂着淡笑，反而是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女王淡淡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心中有些反感那些欢呼声。安特诺希静静地看着望着场中那个骄傲张扬的少年，琥珀色的眼睛变得更加忧郁而深邃，若有所思。
而少年似乎也不经意地暼了他一眼，含着讽刺的笑意。
“巴洛，我头有些晕。”雨君小声对巴洛说，紧紧攥着他的衣角。
从她说还有两个天赋者开始，巴洛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她仿佛变了一个人。
欣瑜和赫塔已经站到了雨君的面前。
“哈哈，有趣，真的是有趣。”雨君说着，松开了巴洛的衣角，略带稚气的脸上带着妩媚的笑容。她用纤细的手指轻轻托着下巴，鲜红饱满的双唇微微抿起。
即使被黑绸布遮挡，那双眼睛似乎也能看清眼前的一切一般。她“看”向赫塔：“费尽心机真的能得偿所愿吗？呵呵，恐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说完，她“看”向了欣瑜，换了一副忧伤的表情，却什么也没说。
选拔仪式结束了，所有人只觉得莫名其妙。
当天晚上，雨君便开始发高烧，她的脸蛋烧得通红。她睁开不甚清醒的眼睛，紧紧握住巴洛的手呓语：“巴洛……救救我，我很……痛苦……我就要死了。”
她重复着同样的话，胡乱地挥动手臂，接着大哭一场，等到累了，才慢慢地睡着了。可是没有过多久又开始梦呓，翻来覆去地没有休止……
“这小丫头怎么了？”卡炎皱着眉头问赫塔。
此时，雨君突然开始拼命挣扎，巴洛抓住她的手臂，不让她伤了自己。
“查不到原因。”巴洛听着她急促的呼吸，痛苦的挣扎，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我看不下去了，听说卡阿斯特拉山附近有个非常厉害的医生，我去找找看。”
“交给你了。”巴洛没有转头，淡淡地说。
所有来探望雨君的人都被挡在了门外。
曼尔妮笑着对他说：“巴洛，你瞒不了多久的，总有一天，那些老家伙们会发现。”
巴洛很久没有休息了，眼睑下一片淡淡青黑，眼睛红红的，布满淡淡的血丝。他声音低哑，冷而淡地说了句：“请回吧。”
“巴洛，你是个很优秀的法师，你要是重新选择……”
“不必了。”
夜晚寂静，月光清冷。巴洛还记得选拔仪式前，她眉间隐隐的不安，她甜美的笑容跟他讲着他所不了解的过去。转眼间，这一切都成为了过去。
他伸出手抚摸着她滚烫的脸颊和额头，把濡湿的头发拨到一边。他的手冰凉，雨君似乎觉得很舒服，急促的呼吸慢慢变得轻缓，将脸颊贴在他宽大的手掌上。
他低下头，在她的耳边轻轻叫着她的名字——雨君。
一遍又一遍，轻而柔，如同母亲的摇篮曲。
晴朗了两日的天空重新被乌云覆盖，大片的雪花从彤云密布的天空飘落下来。欣瑜透过玻璃窗上的模糊雾气望着庭院，雪花簌簌而落，隐隐约约地看不分明。
她看了一会儿，走到桌前继续翻看所谓的“魔法书”——绘制了图案和咒语的羊皮卷。但是她仔细地看了半天也没明白。
这一任的天赋者，全部被安排在神殿东边的一座建筑中，这里有二十几间的房间。她住在三楼，赫塔就在她的隔壁。
她看得正认真，赫塔走了进来，他淡淡扫了一眼就离开了目光。
这几天，欣瑜学得很认真，因为教他们的法师说，这一届最优秀的人能见到守护者。这个世界等级森严，这是唯一能近距离接近雨君的方法。
“你为什么这么想见到守护者？”赫塔坐到了她身边，淡笑着看着她。
一个刻意被她忽视的疑点在她的心中也变得慢慢清晰起来。
“那么你呢，为什么要来圣菲利当法师。”
欣瑜知道，他做什么事情都是有目的的。
“现在还不是说的时候，你以后会知道的。”说完，托着下巴想了想，说：“你要是想见守护者，我可以帮你，没有必要学这些没用的东西。”
欣瑜不认同地看了他一眼，接着继续看。
赫塔笑了：“欣瑜，你不是天赋者。”
选拔仪式上，他悄悄地将一个死去法师的骸骨放在了她身上，从而让守护者误认为她是天赋者。所以再怎么努力认真也没有用。
欣瑜惊讶的抬头，想要从他的眼中找出开玩笑的痕迹，然而，没有。
他说的是真的。
她失望地垂下了眼，然后有些生气地将它们扔到了一边。
她是怎么了？以前的她从不来不会因为这种事生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