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时分,黑衣少年躺在屋檐上,看着风吹云动,月朗星稀,这样的夜景他好久都没有看到过了。
不知过了多久,从灵堂中传来一个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那么的清晰,黑衣少年的心猛然揪了一下,他知道,这是板凳摔倒的声音。
少年闭上眼睛,装着从未听到过一样,但内心的纠结与煎熬让他紧紧地握住了拳头。
郑瑛上吊了。
灵堂内,郑瑛单薄纤弱的身体悬挂在横梁上,她的表情似乎很痛苦,但眼神却是柔和的,于她而言,也许死才是最好的解脱。
秋夜,微凉,月华如水。
每个人对活着都有自己的定义,不管目的是什么,至少是有一个盼头,有一个念想,倘若没有一个活下去的理由,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一道轻脆的声音响起,郑瑛脖颈间的白绫仿佛被利刃割断一般,她的身体如同花瓣一样轻轻地落了下来,就在这时,一个黑色的身影抱住了她的身体。
黑夜再长,终究会迎来黎明。
一道曙光划破黎明前的最后黑暗,将光辉洒向临安城。
屋檐上并肩坐着一男一女,正是黑衣少年和郑瑛。
少年望着朝霞说道:“一个人可以失去亲人、失去朋友、失去自由、失去财富,哪怕失去所有,但唯独不要失去活下去的勇气,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其他的都是身外之物……”
郑瑛的脸在朝霞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红润,她目光清澈,仿佛多了几分对红尘的眷念,或许是重获新生后的释怀,抑或是听了少年的话有所顿悟,已经没有了轻生的念头。
郑瑛从出生以来,就一直活在父母的庇护下,日常起居都被赵灵打理的井然有序,如今落难至此,思来想去这世上竟没有亲人可以投靠,少年救了她三次,在她心中他不仅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也是支撑她活下去的精神寄托,此时她的内心有了微妙的变化,往后余生,不论千山暮雪,层云万里,只愿跟随在他左右。
郑瑛问少年:“恩公!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少年沉默了一会,说道:“我没有名字。”
郑瑛疑惑地看着少年,人怎么会没有名字?
郑瑛思索了片刻,脸上露出喜悦的这神情说道:“恩公!要不我给你取个名字吧!”
少年看了看郑瑛如花般的笑容,默许了。
郑瑛看着清晨朝晖下风雨飘摇的临安城,真希望再无干戈,天下太平、国泰民安,她学着私塾先生的语气,故意咬文嚼字地说:“凌,即早晨,乃一日之始,安,小言谓之平安,大言谓之国泰民安,合在一起,就叫凌安,希望恩公每天都能平平安安,不知恩公觉得如何?”
“凌安!”少年默默念了一遍,好像对这个名字很满意,少年继续说,“那你以后也别再叫我恩公了,就叫我凌安好了。”
郑瑛连忙说道:“这万万不可,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敢直呼你的名诨,要不,要不我叫你公子好了。”
“也罢。”凌安说道,只要不叫他恩公,其余随便她叫什么都好。
郑瑛见凌安同意,当即自我介绍道:“公子!我叫郑瑛,‘飞花洒庭树,凝瑛结井泉’中的‘瑛’。娘说,我生在腊月,那一天下着大雪,整个临安城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说到生世,凌安见她的神情又黯淡了下来,好似在追忆往事。
许久后,郑瑛心情略微好转,问道:“公子,我在岚若寺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中到了一座庙宇内,那种感觉就像真的一样。”
凌安说道:“那不是梦,而是画壁之境,你见到的一切都是真的。”
郑瑛惊讶地问:“真的?这么说,我在梦里见到的那个少年莫非就是公子?”
凌安答道:“正是,多谢姑娘的救命之恩。”
郑瑛笑了,“你别谢我,其实我什么也没做,不过我真的要谢谢你,救了我还带我来临安。”说话的时候,她不停用手指玩弄着自己的秀发,一会绕在手指上,一会又将它散开。
凌安没有说话,目光始终望向天际的尽头。
过了一会,郑瑛问道:“公子!你可以陪我到集市上逛逛吗?”
凌安点头同意,随后拉起郑瑛的手从屋檐上飘然落下,朝晖下,两人身姿轻盈飘逸,如同一对神仙眷侣。
路上,凌安问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郑瑛犹豫了一下,脸上泛起红润,低着头轻声说道:“小女父母双亡,家中再无亲人,如果,如果公子不弃……”
凌安突然打断道:“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明日便会离开。”
郑瑛听他语气坚决,显然是早就有了决定,想到这里,心头不免一阵失落,其实她心里也清楚,凌安身负异能,非一般人,像他这样人中龙凤的人,必定是做大事情的人,又怎会留恋儿女情长。
两人来到集市上,郑瑛找了家当铺,把头上的一支金钗当了,随后买了点胭脂水粉,略施粉黛,最后又找了家成衣店买了件朴素的衣服换上,虽然不是华丽的绫罗绸缎,但还是难以遮掩她那丰润的身材和楚楚动人的美貌。
郑瑛照了一下镜子,从头到尾虽然没有华丽的装饰,但依旧光鲜亮丽,她和凌安虽然素昧平生,但是通过短短的几个时辰的相处,内心的情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她想好好妆饰一下自己,想给他留个好印象,“女为悦己者容”也只有这句话才能体现出她此刻的心情。
凌安独自伫候在街道上,看着行人来来往往,忽听背后有人喊了一句。
“公子!”
凌安转过身来,顿时觉得眼前一亮,只见郑瑛笑意盈盈略带三分羞涩,打扮的如同一朵清丽脱俗的芙蓉花般光彩照人,让他突然之间有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凌安完全被她的美貌吸引住了,痴痴地站在那看着她,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此时此刻,也许再动听的言语都是多余。
刚才在对镜梳妆打扮时,郑瑛也曾想到会博得他欣赏的目光,但是当她完全呈现在凌安面前时,心里还是很紧张,很激动。
郑瑛看到他目光久久地注视着自己,更加羞涩起来,温柔地说道:“日后不在公子身边,但我想让公子记得我,记得我最美的样子。”
凌安听完她说的话后,心里好像涌起了一丝酸楚,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因为这种感觉从未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