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永远是邪祟最活跃的时间。
漆黑的东柏山顶,月光惨淡,空中飘着细雨。
一群人手握兵刃,于四面八方站立。
“这是十二邪祟中的最后一个了吧?”
“没错,解决掉它天下就太平了。”
“呵,若不是因为他父亲,天下早就太平了。”其中一位手持长枪的人看向不远处的秦杖南。
“嘘,它来了!”
话音未落,只见一道邪气自山顶直冲那残月,紧接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声伴随着亮如洪钟的水声传来。一时间,星月被吞噬,天地间完全黑暗下来。一声巨响过后,月光重新洒落大地,只是依旧惨淡。
众人神情紧张,向声源望去。
只见一个面露凶色,身长八米的巨物落于山顶,巨物通体浑红,双目怒睁,獠牙上挑,左手还持着一个血色的凤尾瓶,
“血瓶邪祟,你早该消失了!”那手持长枪的人二话不说直冲那巨物而去。可那巨物只是一掌就将他拍了回去。
“枪尊未免有些着急了。”
一仙风道骨的白须老者将陆岩州接住,眯起眼来看向那血瓶邪祟。
“按最初的计划行事,四山弟子准备列阵!”
随着白须老者的一声令下,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纷纷散发出黄光。
位于东方位的秦杖南将剑插入地面,眼光不经意间瞥向了那巨物,霎时,一股恐惧感油然而生。
“臭小子,安心列阵!好好为他们护法。”
“老东西?你来干什么! ”秦杖南一脸诧异的看向那已年近半百的人。
而秦天霄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前方。
“各位尊者,有劳了。”那白须老者说罢便缓缓上升,于阵中悬空,身体散发出紫色的光芒,嘴中念念有词。
而那邪祟似乎是受到了镇压一般,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陆岩州率先持枪向前,一道灵技狠狠的甩在了那邪祟身上。
其他人也一拥而上,各色灵技如暴雨般倾洒。一时间,天色大变,灵技击打所产生的灵力竟将山顶磨平,那血瓶邪祟也被淹没在灵力中。
灵力渐渐消散,那巨物的身影也愈发模糊。
“解决掉了吧?”
“这么多灵技打在它身上,就算是邪祟,也不可能顶住。”
就在众人舒气放松之时,那白须老者却突然口喷鲜血,从空中重重摔落下来。
“尘道仙!”
“赶紧来人,去扶尘道仙一把。”
“老朽没事,先去管那邪祟!”白尘擦掉嘴上的血迹,艰难的从地上爬起,
“邪祟还没死!”
“它过来了!”
灵力彻底消散,邪祟的身影再次浮现,只是身体变得更红,手中血色的凤尾瓶也散发出了令人窒息的光芒。
“不好,那瓶子能吸取灵技!”
一名剑尊看着自己挥出去的一道灵技被吸取之后,慌忙后撤。
“稳住,别乱了阵脚!”白尘试图再次镇住那邪祟,却发现只是徒劳,那邪祟已越来越近。
“镇不住了,逃,赶紧逃!”
众人被这一句话彻底乱了军心,一瞬间,四山弟子所列之阵不攻自破,秦杖南立刻将剑拔起,拉起自己父亲的手就要走。
可秦天霄却一把甩开,朝着人群大喊。
“跑什么!你们想把他引到山下去残害众生吗!”
“父亲?”秦杖南用一种难以理解的眼神看着这未老却已满头白发的人。
“秦天霄!你还有脸活在这世上?!若不是你,这邪祟早就死了!”陆岩州仿佛知道什么一般。
“我自己酿成的祸,我自己解决。”秦天霄一步步的走向那邪祟。
“老东西你想干什么?回来!”秦杖南见状连忙跑上前,却被赶来的白尘拦住。
“让他去吧。”
“让他去送死吗?!”
“相信他,他能解决。”
“怎么解决?我不管他以前做了什么,他是我父亲,我就不能让他死!”秦杖南越过白尘,疾步向前。
“你父亲,就是曾经的诛邪剑仙......”白尘抬头,目光落在秦天霄的身上。
“诛邪剑仙?我父亲?这个整日消极只会饮酒的老东西是剑仙?”
“你手上的剑,就足以证明。”
秦杖南看向手中的剑,发现剑身正在颤抖,似乎是在与某种东西产生共鸣。
“归霄?”秦杖南感觉手中的剑似乎要脱离一般。
“归霄!”只见秦天霄一声大喊,秦杖南手中的剑立刻脱离,连同剑鞘一起飞入秦天霄的手中。
秦天霄已离邪祟越来越近,只带着他那把十五年未触碰过的剑,以及那十五年未被人提起过的名字——诛邪剑仙。
这确实是一个可以追溯到十五年前的故事。
一个剑仙和一个邪祟的故事。
或者说,一个在爱人与天下人之间抉择的故事。
十五年前,被冠以诛仙之名的剑仙欲除邪祟,邪祟却以剑仙所爱之人为要挟。那时,陈南柠刚生下秦杖南,身体虚弱无比。邪祟趁虚而入,带走了她。
毫不知情的剑仙与邪祟战于星陨台,当他的剑就要取走邪祟性命之时,邪祟的瓶中却显露出了那具娇弱的身体。
“要么,我跟她一起死,要么,我们两个都活。”看着迟疑的剑仙,邪祟的脸上露出了得逞的笑容。
“不能放走它!放走它天下人必定遭殃!”身后手持长枪的人传来劝告。
剑仙仍再迟疑,手中重如铁块的剑却如羽毛般难以落下。
“你不动手,那我来!”
铛——枪与剑发生碰撞,于空中擦出火花,细碎的火光中,显露出了邪祟狰狞的笑。
“放了她,然后你走。”剑仙将那枪甩出去几米远,眼盯着那邪祟。
邪祟见状哈哈大笑,于空中丢出那具身体后便消失不见。
而剑仙身后,是无尽的谩骂。
第二日,剑仙为了陈南柠而放走邪祟的事人尽皆知。
第三日,陈南柠的尸体出现在了剑仙面前,他们说她是自杀,但他却察觉到了那被处理过的枪伤。
第四日,邪祟伤人的事再次传来,人们纷纷痛骂他该死,诛邪剑仙这四字也如同老鼠一般被人唾弃,不愿提及。他不再追究凶手,将孩子交于东柏山上的白尘道仙,一人一剑,孤身远行。
没人知道他去哪,也没人想知道他去哪,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越过十九座州府的界碑,行满四十二载年岁,踏至镜中白头,仍是寻不得当初放走的邪祟。
没有人知道他什么时候又回来了,只有秦杖南知道他将剑赠与了自己,要求自己跟白尘道仙学艺,而他却整日饮酒,日渐颓废。
可如今,那邪祟就在眼前。
他将剑收入鞘中又抽出,目光坚毅的看向那邪祟。
那邪祟也认出了他,不再前进。
一人一邪就那么站在磨平的山顶上,仍如十五年前的模样。
“这次, 还是来杀我的?”那邪祟的獠牙整体下沉,血盆大口一闭一合。
“这次,你必葬身于此。”
“可笑,你凭什么杀我!”那邪祟猖狂大笑,不断摇晃着手中的瓶子。
“就凭你那把被世人谩骂了十五年的剑吗?还是凭借你这具身体?你已经老了!”
“就凭此剑,就凭此身!”秦天霄将剑鞘扔远,凝聚着灵力。
“杖南,你以后也不用再吵着我教你用剑了,杀它的时候,我会用一招,也只用这一招,能学多少就看你的本事了。倘若学成了,你以后就是剑仙的弟子,就算学不成,你也是我剑仙的儿子!”
秦天霄一字一句的说着,身上渐渐被灵力环绕。他抬起了手,将归霄横于胸前,右手握住剑柄。
他已经十五年没再拿起它,他的剑很想他,当感觉到那双熟悉的手的一刹那,一声剑鸣冲天而起。
那时,万籁俱寂,星月不言。
而那邪祟,似乎也再次感觉到了十五年前的恐惧。
剑鸣如龙,直冲天穹,像旧人得见的重逢,又像沙场枯骨的告别。
秦杖南看的入迷,剑刃长鸣的那一瞬间天地都变得灰暗,只有秦天霄和他的剑恍如白昼。
直到这时,秦杖南才明白。
原来自己的父亲是一个那么了不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