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可待汉子走后,才惊魂未定地从扮桶里爬了出来,战战兢兢地走下了小阁楼。房间里,爷孙俩紧紧地抱在一起,哭成了一堆,弄得妮可也眼睛潮潮的,涩涩的,真的特想哭。世界上所有的感情,所有的爱,都是从潮湿开始的。
“姑娘,我没骗你吧!这妖怪祸害我孙女儿,已经很久、很久了。不喝酒还可以,一喝酒就会原形毕露,现出牛尾巴、四只牛蹄和犄角弯弯的牛头,骇死人了,恐怖之极。”老翁说。
“那你们打算怎么办呢?大后天一眨眼就到了。”妮可既充满同情,又隐隐有些担心。
“怎么办?听天由命呗!”老翁满脸沮丧。
“老人家,我有一计,你附耳过来,我说给你听。”妮可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嘀嘀咕咕给老翁交代起来。
“好是好,你行吗?妖怪我们得罪不起啊,弄得不好,他就会伤人哪!”老翁一脸无奈,将信将疑。
“好不好,你试一试不就知道了。”妮可信心满满。
大后天说到就到了,老翁家喜气洋洋,人山人海,挤满了来吃喜酒的亲戚和朋友。老翁也下了血本,杀了一头猪,剐了两腔羊,请了专业的厨子,大盘小碟,七荤八素,请整个野猫窖的人都来白吃白喝。屋里屋外都洋溢着酒肉的清香。
上午八九钟左右,迎亲的花轿终于到了。牛哥鲜衣怒马,身披大红绶带,红光满面。看到村里人都冲着他指指点点,夸他人长得帅气,牛哥就更加高兴,更加得意了,心里舒服得就像三伏天喝了冰水,有些飘飘欲仙。
新郎倌牛哥一高兴,在桌上就多喝了几杯酒。迎亲的轿夫们,也趁着新郎倌不注意,把老翁的喜酒多干了一点,一个个喝得脸儿红红,东倒西歪。老翁脸上也一扫平日的阴霾,有说有笑,显得非常的开心。
发亲的时刻终于到了,喜娘们妖妖娆娆,把哭哭啼啼的新娘子巧云,小心翼翼地扶上轿来。牛哥心花怒放,一把撩开了新娘子的大红头帕,看了看,确确实实是巧云。就在鞭炮即将炸响,轿子即将启动的那个刹那。巧云说她想去茅房方便一下,不然,路上她会憋不住。
巧云在茅房里足足蹲了四、五几分钟,大家都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好不容易,她才又在喜娘的搀扶下,袅袅娜娜地上了轿子。写到这里,相信大家都已经明白,这回上轿的,就不是巧云了,而是金蝉脱壳、掉了包的妮可。
妮可蒙着头帕坐在轿子里,心中忐忑。新郎倌牛哥想了想,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他一勒马缰走了过来,伸出手揭开了妮可蒙在头上的头帕。
就在头帕欲开未开之际,老翁满脸堆笑地走了过来,轻轻地拿开了牛哥的手,客客气气地说:“姑爷,你这是第二次了,再揭,不吉利啊!时候不早了,起轿,发亲!”老翁一挥手,一时里,鼓乐齐鸣,震耳欲聋的鞭炮噼哩啪啦地炸个不停。
牛哥一想想也是,结婚嘛,人生只有一次,吉利非常重要。他也就不再坚持。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披荆斩棘,跋山涉水,沿着羊肠小路七弯八拐,朝着虎形山的山顶攀爬。云低低的,团团絮絮,飘忽不定,仿佛触手可及。
越往上爬,山势变得越陡峭,空气也越来越稀薄。坐在轿子里摇来晃去,妮可有些不太适应,感觉到有点头晕目眩。怪的是:牛哥骑在马上押着轿子,心不跳,气不喘,显得有些镇定自若,根本不像是在爬大山,倒像是小孩子在捉迷藏。
翻过虎形山的主峰,有一道很深、很深的山涧。涧底黑咕隆咚,云蒸霞蔚,望下去十分恐怖,阴森。牛哥站在一块馋岩喂了几声,山涧对面也应了几声,从一座石洞里缓缓伸出一座云梯,不偏不倚地搭在牛哥脚下的馋岩上。
牛哥站在梯子上试了试,骑着马嘚嘚地坐了过去。紧接着,迎亲的喜娘、送亲的汉子,也战战兢兢、连滚带爬地走了过去。云梯软软的,上下晃荡,轿子走在上面,恍如悬浮在半空中,在缭绕的白云里缓缓飘动。妮可的心紧张到了极点。
过了深涧,半天云里有一座山洞。妮可抬头望去,只见石头上刻着牛王洞三个大字。洞口有喽罗把守,进去一个,核查一个,盘查得十分严密。再细看那些喽罗,都是牛头人脸,耳朵耷拉,长着两只弯弯的犄角,屁股后面夹着一根牛尾巴。
洞窟弯弯曲曲,深不见底,隔二、三米点着一支松油火把,把脚底下照得清清楚楚,恍如白昼。妮可心中踌躇,暗暗叫苦,一步不拉地紧跟着前面喜娘,娇喘微微,走出了一身的热汗。对洞窟,妮可并不陌生,可她还是感到有些恐怖。
从外表上看起来,这和妮可与人精闯过的溶洞,并没什么两样。可问题的关键是:妮可是新娘子,是这一事件的主角。再加上要对付的牛哥,也非同一般。他道行深厚,手段高强,百八十个人根本就近不了身,更何况她一个文弱女子。
绕着一根巨大的石柱转了一圈,妮可眼前出现了一座大厅。明媚的阳光从天空中照下来,温暖,灿烂,让人耳目一新,神清气爽。宽敞的大厅里摆满了酒席,约摸十一、二桌,一群山精野怪正在据案大嚼,人声鼎沸,乱成了一锅粥。
妮可骇得心惊肉颤,一刻也不敢停留,跟在喜婆后面,匆匆忙忙地进了洞房。洞房设在一座单独的石窟里,布置得金碧辉煌,雍容华贵。金床,金柜,金书桌,金椅子,金梳妆台,甚至连撒尿用的马桶,也是用金子做的,金光闪闪。
牛哥没来,他被送亲来的几个男子汉,拖去喝酒了。那是妮可和老翁末雨绸缪,早就安排好的保留节目。目的就是要把牛哥灌醉,让他不省人事。洞房里也摆了一桌,菜肴倒也丰盛,齐整,热气腾腾。不过,妮可没有半点胃口。
洞房里空空荡荡,只有两个烧火丫头守着。一个十六、七岁左右,长得胖嘟嘟的,丰乳肥臀,脸,胸部,都像一一个半球,把衣服撑得鼓鼓囊囊。另一个年纪也差不多,又黑又瘦,身体还没完全发育,看上去像一根细细的竹竿。
妮可也不客气,拿起筷子就吃了起来。哼,牛哥虽说是妖怪,异于常人,可整出来的东西还蛮不错,很合妮可的胃口。妮可也确实饿了,吃得嘴滑,一口气吃了一只鸡,两只猪蹄,把肚子填得饱饱的,浑身都有了使不完的力气。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悄无声息。夕阳渐渐地落下去,月亮冉冉地升了起来,庭院里笼罩着水一般的清辉。大厅里灯火辉煌,猜拳行令的声音隐隐传来,有人借酒撒疯,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欢乐没有止境,酒局还在继续。
转钟二、三点钟左右,大厅里终于安静下来,客人们都躺的躺,歪的歪,横七竖八,醉得一塌糊塗。牛哥也踉踉跄跄、东倒西歪地走进了洞房。妮可见状,赶紧站了起来,笑容可掬地迎了上去,搀着牛哥在桌子上坐了下来,关上了门。
牛哥急不可耐,酒气熏天,搂住妮可就要亲嘴。妮可噘起小嘴,轻轻地躲开了,筛了一杯酒递了过去,客客气气地笑着说:“牛哥,满饮了这杯,再亲嘴也不迟,煮熟了的鸭子还会飞?我巧云迟早都是你的人。”
见娘子服软,主动敬酒,牛哥不由得心花怒放,醉眼朦胧,接住酒杯一饮而尽。紧接着,妮可又放软身段,和颜悦色,连灌了牛哥七、八杯,把一瓶高烈度的花醪喝得干干净净。当然,妮可也陪着喝了七、八杯。她鬼精得很,喝的全是水。
酒喝多了,牛哥就有些把持不住,伏在桌子上,渐渐地现出了原形。妮可一看,赫然就是一条金牛,在妮可房子前的河里沐浴的大金牛,耳朵耷拉,犄角弯弯,眼如灯盏,屁股上的牛尾巴不停地甩来甩去,扫得凳脚噗噗响。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妮可赶紧掏出早已准备好的龙须,打了个活扣,死死地拴住了金牛的鼻子。而这个时候,扮成送亲人的人精和几个衙役,也制服了大厅里醉了酒的妖怪,赶进洞房里来援手。人精一伸手,死死地勒住了栓在金牛鼻子上的龙须,把他痛得呲牙咧嘴,全身发抖,牛头上沁满了细密的汗珠。
“说,你是从什么地方逃出来的?为什么要祸害人间?”人精剑眉倒竖,紧紧追问。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不瞒两位,我是从一座宝窟里溜出来的,来到这里还不到一个月。见巧云妹子长得好看,我就动了凡心,就想占了这座洞窟,过一过夫妻恩爱、男耕女织的日子。小的该死,小的该死。”牛哥猛搧了自己几个耳光。
“在清江里沐浴的是不是你?”妮可问。
“好汉,我不是在沐浴,我是在抓鱼。”牛哥说。
“那你的主人又是谁?”人精问。
“好汉,我的老主人是炎黄和轩辕二帝;新主人是…是国贸商行的大老板,皇庄的新主人艾米莉。”牛哥全身抖成一团。
“艾米莉?”人精和妮可有些意外,相视一笑。
“好汉,我的新主人的的确确是艾米莉,不敢有半句谎言。”牛哥乞怜地看了人精和妮可一眼,接着又说:“只要好汉能放过我,我一定用性命,不,用我的牛黄相酬。”
“什么牛黄?”人精和妮可问。
“牛的宝贝。”牛哥诚惶诚恐。
“牛黄我们就不要了,统统交给艾米莉,就说人精、妮可向她问好。”人精十分温柔地看了妮可一眼,接着又说:“滚,快去找艾米莉报到,如有下次,决不轻饶,听清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