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天下大同,豆制品生意也不好做。
这不,就在苔丝正全力冲刺老虎保护、旅游、观赏度假村之际,西津县的广济豆制品公司又出了大漏子,大麻烦。苔丝就像一个救火队员,不停地在刀锋上奔走,摁下了葫芦又浮起了瓢。
接到消息,苔丝丢下手头的事,连夜赶回西津县,处理因豆制品的质量问题,而酿成的重大食品安全事故。临走之际,苔丝已经反反复复交代过了。民以食为天。哪怕就是豆制品不赚钱,也要确保安全,质量第一。
也不知是哪个环节出了岔子?坐在马车上,苔丝一边想,一边吩咐车伕快马加鞭。按理说,就是误食了不卫生的豆制品,也不会有这么多人中毒?而且还是在同一个时辰?这是进口的货源出了问题?还制作的环节有了疏漏?
车轮滚滚,马如飞箭,两匹马的大马车挟带着一阵阵的劲风,在如水的月色中穿行。村庄,田野,河流,树木,都在呼呼啦啦的晚风里,齐崭崭地向车后退去,如同潮汐。东山就像一幅在溶溶月色中,缓缓展开的美丽画卷。
凌晨五点钟左右,马车终于进入了西津县的地界,东方浅浅地露出鱼肚白,曙色微曛,晨风习习。
就在这个时候,苔丝慢慢地醒了过来。一眼望去,不大的西津县城,笼罩在乳白色的轻纱里,街道上渐渐地有了些行人。小贩们或推车,或挑担,或手提,或肩扛,鸡喊鸭叫,一窝蜂似地涌进了集贸市场。美好的一天从早晨开始。
马车七弯八拐,车伕吁地一声,马车稳稳刹住,在西津县广济豆制品公司门前停了下来。车子刚刚停稳,屋子里就冲出了一群人,领头的就是公司的大股东、董事长黄祖德。黄祖德的眼圈都熬得红红的。看样子,他一个晚上都没睡觉,都在等苔丝。这也间接地说明了,事关重大。
“小梅,这回的事情闹大了,不可收拾啊!”黄祖德哭丧着脸,紧紧地拉住苔丝的手,完全没有一点董事长的风度。他叹了口气,接着又说:“光东关一带,就有三百多人中了毒,医院、诊所都住得密密麻。西关那边,据说中毒的人更多。”
“走,我们先到医院、诊所里去看看!”苔丝大声提议。
“你赶了一夜的路,还没好好休息呢!”黄祖德两手一摊,有些不忍。
“顾不上了。问题既然已经出现了,就要想办法解决,逃避不是办法,也逃避不了。久则有变。”苔丝言词简短,态度坚决,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怠慢和拖延。
于是,车伕勒转马头,马车改变了方向。苔丝带头上了车,一行人也陆陆续续地坐了上去。马蹄嘚嘚,风一般地向东关疾驰,把一条条街道、一栋栋房屋,远远地抛在后面。也把一轮喷礴而出红日,拉出了莽莽苍苍的地平线。
果然,黄祖德说得一点都没错,东关大大小小一家医院三家诊所,都躺满了食物中毒的病人们。苔丝多了个心眼,仔仔细细数了数,不多不少,刚好三百零二个,一个不多,一个也不少。让人感到欣慰和庆幸的是:没有人生命垂危。情况基本上还在掌控之中。
苔丝当机立断,立马吩咐员工,订了三百零二份早餐,自己亲自出马,亲自端给中毒住院的员工。要想息事宁人,化干戈为玉帛,老板的态度十分重要。只有把病人的情绪安抚住了,解除了他们的后顾之忧,其它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了,都可以迎刃而解。一句古话说得好:人心都是肉长的。
与此同时,苔丝也跟医院和诊所的老板接上了头,并口头保证,所有的医药费都归广济公司负责,双方本着互利共赢的原则,医院跟诊所也不可漫天要价,坐收渔利。诚实守信,医者仁心,是医院和诊所必须坚守的底线和原则。
处理完东关的事情,苔丝又马不停蹄地赶往西关。西关的范围更大,人员更多,问题也更错综复杂。西关一共有二家医院四家诊所,都住满了吃了毒豆腐的乡亲,人满为患,吵吵嚷嚷,乱成了一锅粥。苔丝的头都大了。
可苔丝面子上,不能有任何表现。她装着镇定自若的样子,亲切地跟每位患者握手,寒喧,说长道短。哪怕就是面对某些刁难和指责,她也只能一力承受。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她一个大老板,怎么就成了一个背锅侠?真是莫名其妙!
除了忍?苔丝也想不出其它的好办法。
有些事,有些人,有些婚姻,有些命运,忍耐是一种超脱,一种成全,更是一种修炼。
苔丝只想忍过这一阵子,避过了风头,再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该法办的法办,该追责的追责,让公司重回正轨。
毕竟自己赤手空拳,打下这一片江山,创下了这点基业。回想起来,这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件。她吃过太多太多的亏,受过太多太多的苦。她没有权力放弃。
一天下来,苔丝几乎跑断了腿,累得腰酸背痛。好在她人缘好,看上去又相当和善,不管是患者和医生,都对她很有好感。再加上,她态度好,勇于担责,敢承认错误。矛盾出现了缓解的势头,纷争可望慢慢平息。
回到家,已经是半夜十二点,苔丝胡乱地扒了一口冷饭,不洗脸,不洗脚,连衣服也没脱,就囵囫地恹恹地睡下了。这么多的日子,她一直靠繁杂的事务来牵绊自己,来麻醉自己。她实在是有些累了,疲倦之极。
事件并没有苔丝想象的那么简单。
第二天一大早,附近的广平府、罗山县、孟德县、先沛县、尚义县、宁武县,也发生了豆制品中毒事件,告急文书雪片似地飞来,把苔丝愁得焦头烂额,如坐针毡。
看来,这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故,其中一定有隐情,有猫腻,有见不得人的幕后交易。
苔丝果断下令,全公司所有与黄豆有关的业务,一律停止,产品一律封存,等待公司统一验收和集中检验。其它的业务和各种商业活动,则不受影响,照常开展。
除了下令,苔丝还暗中叮嘱,各县分公司的总经理,务必要按时巡查,亲自上柜,严防再出别的岔子,让公司雪上加霜,承受不起。越是紧要关头,越要小心谨慎。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呢?苔丝百思不得其解。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想了想,第一时间就去了东关的豆制品生产车间。
说起来,东关的豆制品生产车间,其实,就是由董事长黄祖德名下的手工作坊,扩大了生产规模,加工改制而成的。看上去,前前后后一溜七栋,整齐划一,蔚为壮观。
苔丝到的时候,工人师傅们正在封存产品,准备锁门。见到大老板,大家都有些不知所措,垂着双手站在一边。苔丝十分威严地巡视了大家一眼,弯下腰,从筐子里拿起一块水豆腐,掰开,尝了一点点,眉头紧攒。
不尝不知道,一尝吓一跳。
苔丝细细咀嚼,水豆腐除了有一股应有的水腥味,还显得有些松散,黏性不足,柔韧度也不够。一掰,就像沙子一样地散开了。卖过多年的豆腐,苔丝对豆腐的质量好坏,还是有些经验和把握。不至于被人哄得团团转。
另外,苔丝还尝了一些其它的品种。先后吃了豆干,豆筋,豆肠,豆浆和豆腐脑,细嚼慢咽,根本没有品出别的异样。应该不会是坏人下毒。下毒的话,就会死人,症状就不会这么轻,也不可能殃及这么多的人。
排除了下毒,那就是生产环节上出了问题。譬如:工人操作不规范,车间不卫生,产品受了严重污染。可不卫生,究竟是车间的哪里不卫生?重点的污染源又在哪里呢?苔丝抱着双臂,不停地在车间里走来走去。在地上踩出了一条深糟。
蓦地,苔丝脑子里灵光一闪,一下子茅塞顿开。对呀,不卫生,也不可能广平府、罗山县、孟德县、先沛县、尚义县、宁武县都不卫生。严重污染,也不可能广平府、罗山县、孟德县、先沛县、尚义县、宁武县都一起污染。一定是豆子出了问题,坏就坏在进货渠道上面。
也不对!苔丝仔细一想,长期以来,广济公司所有的黄豆,都是从国贸商行买来的,公司也只有这一条进货渠道。就是退一万步讲,国贸商行的大老板艾米莉,是她苔丝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她根本没有理由来陷害自己,来跟自己过不去。
这也不行,那也不是,那自己究竟该怎么办呢?难道要把这口黑锅一直背到底?苔丝一边冥思苦想,一边信马由缰,不知不觉地走进了黄豆仓库。
黄豆仓库背风,向阳,是由苔丝一千两银子拍下的,张秃子的豆腐作坊改建而成的。里外房屋三进二十多间,占地六十多亩。苔丝将临街的十七间打通、改造,开了西津县百货、南杂商店,剩下的三间用来存放黄豆。物尽其用,一举三得。
苔丝进门的时候,守仓库的两个阿姨拎着一长串钥匙,正准备锁门回家。全公司的豆制品业务都停下来了,仓库也冷冷清清,门可罗雀。一整天,也见不到一个来领黄豆的人。阿姨们早早锁门回家,完全可以理解,也在情理之中。
见到大老板苔丝,两个阿姨都有些不好意思,手足无措,俏脸涨得通红。其中一个,支支吾吾地说:“刘总经理,实在是不好意思。我老公病了,婆婆又瘫在床上,我想早走一会儿,反正又没生意,又没人上门!”
另一个阿姨也拘谨地搓了搓手,大着胆子解释说:“刘总经理,我并不想溜号,这是今天有些特殊原因。今天是我儿子七岁生日,家里来了一屋的客,正等着我回去做饭呢?要不,您也去尝尝我的手艺,我买了条新鲜的鳜鱼。”阿姨为了证明自己没说谎,亮了亮拎在手上的鳜鱼。
苔丝有些哭笑不得,冷冷地看了两位阿姨一眼,厉声地说:“把仓库门打开,我要咱们仓库这三年来的,所有进货单和出货单,一张都不能漏,一张都不能少。听清楚了吗?”
阿姨虽说有些不情不愿,可她们还是心怀鬼胎,战战兢兢地开了门,客客气气地把苔丝请了进去。仓库又大又宽,空间很高,地上铺着厚厚一层木板,木板上垫着防潮用的油毡。油毡上码着一袋袋的黄豆,整整齐齐,高及屋顶。
苔丝趁着两个阿姨收集、整理单据的那个空档,在仓库里巡查了一遍。她在几个不同的茬口,抓了一点黄豆放进了口袋,把上下左右六个口袋,都揣得鼓鼓囊囊的。看上去,就像一个扒窃专业户,一个名副其实的小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