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宿无话。
第二天,仙童、人精、地煞起了个大早,洗漱完毕,仙童和面,人精劈柴,地煞烧火,仨兄弟齐心协力蒸了一锅玉米窝头,手艺还凑合。仨兄弟每人吃了几个,剩下的各拣了一些包了起来,揣进怀里。
太阳才刚刚露头,风还带着凉意。仨兄弟一边嚼着玉米窝头,一边走向父亲王树、母亲孟亚的墓地。新起的坟堆不高,不大,泥土还十分新鲜,似乎可以闻到一股甜腥的田园气息。
不知什么时候?不知是谁?在坟头上撒满了鲜花。有栀子,有芍药,有兰草,有蒲公英,千姿百态,异香扑鼻,像是一场花的聚会和香的盛宴。仙童、人精、地煞想了想,一定是猴子。猴子念旧情,懂感恩。
一走进父亲王树的坟地,往事就浮上心头,抹不去,也挥不走。父亲王树是无辜的,死于张府的僮仆之手;同时,他又是死于性格的倔犟和偏执,死于对儿子的过份溺爱。
按照常理,父亲王树的死,本该让仙童、人精、地煞对张友亮产生刻骨的仇恨,不共戴天,势同水火。可哥仨对张友亮却怎么也恨不起来,一想起为爱而割腕自杀的苔丝,兄弟仨就满怀愧疚。人都有自己的把柄和软肋,一旦被人拿捏住了,就可以控制一切,更何况仙童、人精、地煞这三个凡夫。人性是复杂的,世界具有多样性。
从父亲王树的墓地出来,仙童、人精、地煞的情绪有些低落。十三年来,兄弟间朝夕相处,结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而今天就要各奔东西,再难相见,大家心里都不痛快。十指连着心,兄弟如手足。感谢苍天,是相同的命运把他们凑合在一起。一起哭,一起笑,一起读书识字,一起偷尝爱的甜蜜,一起跟命运死磕、抗争,留下了多少浪漫和美好。他们是一根藤上结出的瓜,一根绳上拴着的蚂蚱。
他们是兄弟,同时,也是儿子,是男人。是儿子就要尽孝,是男人就有责任和担当。你无法逃避,也不能逃避。哪怕是吉凶未卜、前路坎坷?哪怕是山高路远、荆棘满途?是男人,就要把困难踩在脚下,勇往直前!
在门前的台阶上,仙童、人精、地煞背起了各自的行李。然后,互道珍重,紧紧相拥,握手话别,强颜的欢笑掩不住内心里的失落。蓦地,地煞松开大哥仙童的手,一转身,大踏步地向村后走去,龙涎溪哗哗的流水伴和着他铿锵的脚步,极具韵致。声音在晨风中愈飘愈细、愈飘愈远。
紧接着,人精也在大哥仙童的肩上拍了拍,转过身去,偷偷地擦了把泪,迎着风,逆着阳光,步履矫健地走向村前的栈桥。仙童迟疑了一下,也紧了紧肩上行李的拉带,沿着村后的索道,向着天庭攀援。他不敢回头,也不能回头,他怕阳光照亮他脸上的泪!
仙童目送着人精、地煞转身离去,心里一热,淌过一股暖流,忍了半天的泪水止不住地夺眶而出。为了不被兄弟瞧出内心的软弱,他一转身,步子凌乱地向索道跑去。其实,他没有向上攀登,而是躲在索道旁的一座杂树林里,依依不舍地朝山下张望。
一轮红日冉冉地浮出了海面,大地上万籁俱寂。一群又一群的沙鸥,阵雨似地在天空中盘旋,时而聚集,时而纷飞。沉睡了一个晚上的仙居村,终于从睡梦中苏醒过来。牛羊出栏了,鸭子们嘎嘎乱叫,扑腾着翅膀,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向水塘,冲向山溪。
鸡鸣,犬吠,牛哞,孩子们子曰诗云的早读,江成了一曲雄浑而磅礴的交响,仙居村沸腾起来了。袅袅的炊烟次第从屋顶上升起来了,一柱,二柱,接二连三,在半空中长成了一片葳蕤的森林。
在由炊烟组成的森林中,仙童看得出,只有苔丝、只有张友亮家的那根长得最粗、最壮,时断时续,青云直上。猜得出,苔丝还没吃早饭,这个时候,她正坐在窗前梳妆,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
抑或,苔丝正坐在窗前,用那双割腕自杀过的小手,无限憧憬,飞针走线,水一样光滑的绫罗上春意盎然,开满一朵朵的鲜花。她还会想起他吗?在某个小雨的黄昏,撑开一把油纸伞,在雨中等他。眼睛始终关注着他离开的那个方向,眸子深处泪光闪烁。
思念是一个魔鬼,更是一副毒药,你越想让自己不想,他就偏偏想得越厉害;你越克制,他愈嚣张。可思念不是人生的全部,作为一个男人,还有责任和担当。
索道不宽,很细,弯弯曲曲,像一条巨蟒缠绕在崇山峻岭之间。可能是猎人、樵夫和采药人踩踏出来的。比起其他的地方,仅仅是荆棘少一点,杂草稀薄一点而已。仙童手脚并用,奋力向山上爬去。古人云:有山必有怪。隐约在密林、山涧之中的索道,让仙童想起了父亲王树讲的一个故事,一个关于陶侃和妖蟒的故事。
相传大禹在湖南治水时,降住了一条兴风作浪的大蟒,将其镇在禹王碑下。天长日久,大蟒逃出,化成一个道士,在长沙城里作怪。它逢人便说,七月十五日夜,将开天门,有神仙搭天桥引渡凡人,并鼓动大家沿桥上天,不要错过这一天赐的缘份。
城内很多人都信以为真,七月十五日晚上,都涌至湘江边观望,只见河那边真的搭过来一座天桥,桥上还燃着两盏天灯。百姓们成仙心切,争先恐后地踏上了天桥,往河那边走去,一去再也没回来。
长沙郡守陶侃闻之,觉得十分奇怪,带着衙役在暗中观察,断定是妖孽在吐舌为桥,诱骗人们登临仙界。于是,陶侃令人在湘江边的白鹤观筑了一座高台,以待妖孽再现。几天之后,桥又出现了,陶侃站在高台上,睁开豹眼仔细观察。认定天灯即为妖孽的眼睛,便张弓搭箭,迎着天灯一箭射去。顿时,天灯熄灭,仙桥缩了回去,天空中下了一阵血雨。
陶侃立即传令全城各家药店,三日之内,凡有伤了一只眼睛的道士来买眼药,一概不卖真药,而卖溃烂之药。两天后,果真有一烂眼道士进城买眼药。药店遵陶侃之令,卖给烂眼药。于是,这条蛊惑人心、吞食百姓的大蟒,在敷药后,终于死在岳麓山上。衙役们剖开蛇腹,从里面足足抬出来十几箩筐鞋子和纽扣。
越往上爬,山势变得越陡峭,仙童的心也越恐怖。潜意识里,仙童把索道当成了妖蟒的舌头幻化出的天桥,而自己就是被道士蛊惑的百姓,受不了仙界的诱惑,一直懵里懵懂地走向蛇腹,走进死亡。
在索道上攀爬的七天,是仙童这一生中,最紧张也最恐怖的七天。饿了,他吃一个怀里揣着的玉米窝头;渴了,他喝一口葫芦里盛着的山泉水。就是累了睡觉,他也半睁着眼睛,像奸雄曹孟德,手心里紧紧地攥着弓箭。
索道尽头是一片开阔的谷地,仙童纵目望去,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分。归鸦一群群地从林子上空飞过,时而翻飞,时而盘旋,时而又弹丸似地直冲云霄,遮蔽了那轮浑圆、浑圆的落日。
松鼠们拖着美丽、长长的尾巴,吱吱乱叫,惊惶失措地退向树巅。把树尖绷得弯弯的,像弓。然后,身子跃起,从一棵尖跳向另一棵树尖。林子下面聚满了刚刚觅食归来的野牛和野羊,夕阳下的溪水,映照出它们骚动不安的模样。野牛犄角弯弯,野羊胡子一翘一翘。
更多是一种似鸡非鸡的野禽,伸长脖子在溪边喝水。细细辩认,原来是孔雀。公孔雀有了中意的伴侣,就会张开五彩的羽翼,给母孔雀献殷勤,凡人谓之孔雀开屏。
可仙童无心欣赏这些美景,他的肚皮早已饿得咕咕叫,贴上了脊梁骨。算起来,他已经整整一天没吃过东西了,饿得眼冒金星,四肢绵软,脚脚就像踩在棉花堆里。
仙童算了算,拿上弓,从箭壶里抽出一支箭,步履蹒跚地朝溪边走去。山溪不宽,约摸二、三丈左右,水却流得十分湍急。一群鱼儿逆流而上,尾巴搅得溪水泛泛作响。仙童搭上箭,拉满弓,对准水中的一条大鱼,飕地一箭射了过去,一条一只多长的鲤鱼被活生生地钉在溪底。
仙童心中一喜,踩着水跑了过去,原来是一条一斤多重的大鲤鱼。尾巴还一翘一翘,鳞片金光闪闪。仙童大受鼓舞,又依样画葫芦如法泡制,居然抓到了四条大鲤鱼。
仙童蹲在溪边,一条条地刮去鱼鳞,抠掉鱼腮,去除鱼的内脏,把四条鱼穿在两根木棍子上,准备来个烧烤,吃个撸串,以犒劳、犒劳唱着空城计的肠胃。
仙童把穿鱼的木棍插在地上,找来了一段枯木和一些引火的芦苇。他掏出铁钻,在枯木上钻出一个孔,在孔里放上一些黑磷。然后,以孔为原点转动木棍,黑磷受热,滋滋作响,迸出火星,点燃了引火的芦苇,轰轰烈烈地燃烧起来。他的这些举动,有些像西方电视节目里的《荒野求生》。
夜,静极了,也美极了,熊態的火光映红了整个树林。烤在火上的鱼滋滋地冒着热气,散发出一股诱人的清香。仙童从木棍上取下来一条,迫不及待地吹了吹,在手心里倒来倒去。他咽了口唾液,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一条,二条,三条,四条,一转眼的功夫,四条烤鱼就已经吃下了肚,地上只剩下了一堆骸骨。肚子饱了,饥饿感渐渐消褪,仙童身上又有了力气,手脚也灵敏起来。
仙童麻利地从林子里拖来了一棵死树,手脚并用,掰下枝梢,一左一右,燃起了一堆篝火。他想了想,在两堆篝火之间辟出一块空地,匀匀地垫上一层热灰。然后,他熟练地在热灰上支上蚊帐,铺上行李,仰面躺了进去。看来,他准备在这里过夜了。在索道上攀爬了七天七夜,没睡过一个囫囵觉,他早已疲倦不堪。
“仙哥,仙哥!”睡到转钟,仙童听到有人在喊他。他侧耳聆听,声音娇俏,悦耳,是苔丝。仙童立马来了精神,一个骨碌翻身坐起,借着火光朝林子里望去。只见苔丝身材妙曼,长发飘飘,一袭长裙,躲在一棵大树后面,朝他频频招手,秋水一样清澈的双眸,就像夜空里闪烁的星星。
“苔丝,等等我!”仙童手忙脚乱地穿上衣服,趿上鞋,一口气追了出去。苔丝扑哧一笑,翩翩然,绕树一转,像一只穿花的蝴蝶,躲在一棵大树后面,朝他慧黠地眨着眼睛。
仙童灵机一动,顺时针追了出去,猛地,又折转身,逆时针地追了过去,刚好与苔丝撞了个满怀。他一把抓住了苔丝的手,顺势拉进怀里。
苔丝羞得面红耳赤,心卟卟乱跳,傲人的双峰一起一伏。仙童感觉到,苔丝的手温暖,细腻,玉一般的温润,柔滑,握在手里像春天,有一种暖洋洋的感觉。
执手无言,四目相注。
仙童轻轻捧住苔丝的脸,毫不犹豫地吻了下去,就像蜻蜓歇上了花枝。苔丝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没有挣脱,也疯狂地开始回吻。眼泪、口红、鼻涕弄了仙童一脸,手也不由自主地箍住了仙童的腰,像一条吸血的水蛭。
仙童一声欢呼,幸福的泪水淌了一脸。泪水有些甜,又有些涩,品不出味道。苔丝的嘴唇丰满,性感,水分很足,让仙童一下子惊呆了,一种说不出的甜蜜,几乎酥进了他的心底,媚进了他的骨头。
苔丝的胸脯柔软,茁壮,蓬勃,像两座高高隆起的富士山,透出一股幽微的兰草花的香味。仙童叹了口气,把脸深深埋进了她的胸脯,感觉出她怦怦的心跳,一声声骤如擂鼓!
“这是什么地方?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仙童从苔丝的胸脯里抬起了头,说:“苔丝,你真好!”
“傻瓜,这里叫孔雀谷。”
“你来这里干什么?”仙童问。
“本仙子奉玉皇大帝之命,来给你指点迷津!”苔丝拱了拱手,一本正经。
“我有什么要指点的吗?大路一条,直通天庭。”
“此言差矣,出了孔雀谷,有一条岔路,一往南,一往北。往南通鳄鱼潭,是一条死路;往北到黑风峪,是一条生路。是生?是死?你自己选择!”
“苔丝,那我到底走哪一条路?”仙童紧紧地抓住了苔丝的裙裾。
“天机不可预泄,你好自为之!”
仙童还要挖树盘根,哆嗦几句,被苔丝奋力一挣,挣断了仙童抓在手里的裙裾。苔丝驾起五彩祥云,飘然而去。
“苔丝,苔丝,你等等我!”仙童大声呼喊,跌跌撞撞地追了出去。不防脚底一滑,摔了个马趴,额头磕在一块石头上,隆起了一个大包,也彻底地把仙童从睡梦中磕醒了,原来竟是南柯一梦。
仙童走出孔雀谷,已经是第三天傍晚了。站在三岔路口,他确实有些犹豫。苔丝在梦中已经提示过他了。往南通鳄鱼潭,往北到黑风峪,一条是生路,一条是死路。其实,生也罢,死也罢,他可以不在乎,可他必须选择相信苔丝。爱一个人,就必须彻底,就要毫无保留,不能有任何犹豫和借口。
山岚渐渐地升起来了,夕阳沉入了莽莽苍苍的地平线,峪口的石壁上挂满了昼伏夜出的蝙蝠。有些蝙蝠迎着晚霞在空中翻飞,盘旋,把水一样明净的天空渲染得分外壮丽。仙童神清气爽,信步走进了黑风峪。一进峪,他一下子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峪中的树林里,大大小小的树上,或蹲,或挂,或坐,吊满了成百上千的猴子。尾巴很长,手脚健硕,屁股上有白斑的那种,叫通臂猿猴吧!猴子们也不怯生,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一只抢走了他箭壶里的箭,一只抢走了他的斗笠。
仙童哭笑不得,也不敢发作。就算发作,他也没有力气,因为整整一天,他只吃了几枚浆果。晚餐吃什么呢?仙童四处打量,发现猴子们在吃一种紫红色的果子,果子的汁液把猴子们的嘴巴都染得红红的。仙童咽了口唾液,脑子里灵光一闪,立刻有了主意。
林子里鹅卵石很多,仙童大大小小捡了十几颗。他也学着猴子们吃果子的样子,咔哧咔哧地吃了起来,吃几口往地下一扔。猴子们是灵长类动物,最善于模仿,它们也学着仙童的样子,乱纷纷地往树下扔果子。不过,仙童扔的是鹅卵石,猴子们扔的是货真价实的果子。人能统治世界,靠的不是运气和蛮力,而是脑子。往高里讲,叫智商。
仙童不露声色,把猴子们扔下的果子捡了起来,装满了衣服的四个口袋。这种果子也不知叫什么名字?果皮紫黑色,吃在嘴里甜甜的,像桑葚,可甜中又有点微酸,水分足,汁液很多,耐嚼。仙童一口气吃了十几个,把肚子撑得胀鼓鼓的,再也放不下其他食物。
吃饱喝足,睡觉就成了当仁不让的大事。仙童掂量了一下,林子里到处都是猴子,万一自己不小心睡死了,猴子们一拥而上,抢走自己的行李,自己也对付不了。不如,干脆找一个猴子少、僻静的地方,将就一个晚上。
仙童主意一定,立即背着行李四处踏勘了一遍。他发现了一座土岗,长有两棵参天的大树,两棵大树中间堆着些枯枝散叶,十分干燥,也没有猴子来骚扰,是个睡觉的理想地方。
说干就干,仙童吭哧吭哧地爬上柴堆,捡平枯枝,铺上行李,支上蚊帐,正要睡个安稳觉。就在这个时候,柴堆唿地一声响,从里面钻出两只吊睛白额的斑斓猛虎,一前一后,一公一母,张开血盆大口,朝仙童扑了过来。
仙童节节后退,脑子一片空白。心想我命休矣!怪只怪自己千选万选,还是选了个老虎窝,真个是牛羊误入屠户之家—不知死活。白白丢了一条命不说,还留下了一个笑话。老虎不依不饶,也一前一后跳上了柴堆,步步进逼,两只眼睛精光四射,低沉的怒吼就像天空中的奔雷
仙童的三魂吓掉了七魄,身子也筛糠似地抖个不停,尿顺着裤裆流下来,湿透了大半个裤脚。本来想找个僻静的地方,远离猴子的骚扰,谁知道却掉进了老虎的圈套,成了这几个畜生的点心。仙童擦了把额头上源源冒出的冷汗,有意识地向二棵大树中的一棵靠近。关键时刻,理智战胜了惊慌。
猛地,仙童呼呼地舞起了手中的一把斧头。传说中,王质遇仙传下来的那把。老虎愣了愣,迟滞了一步。也就是这一愣,这一步,救了仙童一命。他飞快地往上一跃,揪住了树上的一根枝杈,手脚并用地爬上了树干。老虎心有不甘,如影随形地跳了起来,张开大口,咬下了仙童脚上的一只袜子。老虎也不嫌臭,吭哧吭哧咬得粉碎。
老虎并没有走远,大小四只虎团团围住大树,不停地走来走去。仙童爬在树上,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老虎不走,自己就不敢下树,几天下来,就是老虎不吃他,他也会困死、饿死。这就叫王八掉进石灰池—横竖是个死。老虎抬头望了望爬在树上的仙童,咽了口唾液,低下头吭哧吭哧地啃起树来。老虎不仅力气大,牙齿也十分锋利。
母虎和两只小虎也没闲着,它们狠劲地啃着树干,木屑吐了一地。仙童紧紧地抱住树干,身子哆哆嗦嗦,一直从傍晚抖到第二天天明,树干也被老虎啃得只剩下一点细筋,根本承受不了整个树冠的重量,钟摆似地摇来晃去,荡个不停。仙童的心卟卟地跳个不停。
树在抖,仙童的身子也在抖,说来也巧,别在腰上的斧头把由于年代久远,已经腐朽,经不住树和仙童身子的抖,早已断成了两截,斧头和半截木柄咣地一响掉了下来,不偏不倚,刚好掉进公虎的嘴里,像一根鱼刺,死死地卡住了公虎的喉咙,咽又咽不下,吐又吐不出。
公虎气急败坏,痛得在地上打滚,一扑,一剪,卷起了满天的灰尘。然后,一头撞在一块巨石上,脑浆迸裂,呜呼哀哉。母虎悲愤不已,仰头一吼,带着两只小虎,疯了似地向只剩下一点细筋的大树撞了过来。仙童恐怖地闭上了眼睛,他看见死神在向他招手。
真是老天有眼,就在这个非生即死的紧要关头,一直埋伏在土岗子周围的野狗见公虎已死,没了忌惮,力量对比发生了根本性的逆转。野狗潮水似地涌了上来,把母虎和两只小虎团团围住,咬的咬,撕的撕。母虎和两只小虎顾此失彼,一眨眼的功夫,四只老虎就变成了四堆骸骨。
仙童提心吊胆地爬在树上,看见命运伸出一只看不见的手,把四只老虎、四条鲜活的生命轻轻地从地球上抹去。野狗们饱餐一顿,撒着欢儿,四散而去。仙童小心翼翼地下了树,从虎口里拔出那把救命的斧头。斧头能够跟着老祖宗王质遇仙,自然也不是什么俗物。
仙童心有余悸,一屁股坐在地上,长舒了一口气。蒙老天爷的眷顾,自己能虎口逃生,也不知人精和地煞怎么样了?安不安全?顺不顺利?仙童抬头看了看天。天空明净而蔚蓝,太阳像一朵葵花,在高高的峪口绽放。嗜肉的秃鹫们张开翅膀,在低空中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