苔丝一连二、三天,都骑着马,在一帮猎户们的带领下,在山上踏勘、考察。林子很深,很密,很原始,阳光几乎照不到,人迹罕至。远远的山岗上,传来了一阵阵老虎的长啸,声音苍劲,低沉,雄浑,充满了霸气,不怒而威。
据许超讲:老虎叫的那个地方叫栖凤坪,聚集了大大小小的老虎一百多只。靠近一条山溪,附近的林子里也活动着一些动物。譬如:野猪,麋鹿,岩羊之类,食物取之不尽,水源也很充足,是老虎们繁衍生息的天堂。
栖凤坪基本上没人敢去。当然,除非你不想活了,自杀,轻生,愿意去送死,愿意去给老虎当点心。
开诚布公地说,老虎之所以咬人、吃人,涉及到人虎争地的矛盾。地盘就这么大,人要生存,老虎也要生存。人想灭虎,虎要吃人,道理就是这么简单。逼急了,兔子都可以咬人,更何况这些斑斓猛虎,百兽之王。它们的报复更血腥,更凶残,也更有震慑效果。
苔丝转来转去,一个大胆的构想终于浮出了水面,初现端倪。既然有这么多的虎,还有这么大的山。虎是个稀罕之物,山也秀丽峻拔,何不把虎和山都结合起来,以栖凤坪为中心,做成一个旅游景点,做成一个旅游度假村。既可以保护老虎,又能让百姓致富,还让猎户们免遭杖责,附带还可以赚点钱,一举数得,何乐而不为呢?
问题的关键是:怎么能让游客既能看到老虎,又能避免老虎伤害。有了!若丝一拍大腿,灵光一闪。她立马找出纸和笔,横横竖竖,在一张白纸上画了起来。
苔丝画的是一座木塔,一层层,一级级,从地面拔地而起,刚好高度超过了栖凤坪。站在塔上,凭栏远眺,整个山脉都尽收眼底,看个老虎应该不成问题。
紧接着,苔丝又夜以继日,对自己的计划作了些补充和完善。怎么让山民搬迁?怎么架设铁丝网?怎么设置防护点?怎么合理利用沟渠和断崖?她都进行了详细的说明和注释。不愧是商业大佬,危机就是商机。
整个老虎生态保护区,方圆九十多公里,计划设置九个旅游景点,涉及到三十多户山民的整体搬迁。据苔丝初步估计:需耗费白银七万余两,投工三万多个,按每天接待五百个游客计算,五年才可以收回成本,第六年才略有盈余。
在苔丝眼里,赚钱不赚钱的,她倒无所谓。不搞老虎生态保护区,还有别的方式、别的门类赚钱。其实,苔丝的真正目的,是想让许超大哥和他的那帮猎户兄弟,早一点脱离苦海。毕竟他们都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有恩不报非君子。
回到西津县城,回到公司之后,苔丝理清了自己的思绪,并以原计划为依据,起草了一份工作报告。她苦思冥想,搜肠刮肚,独创了诸如:百虎朝天、万兽归心之类的新词。对一些文字和细节,也进行了润色和修饰。
报告一式二份,一份公司存档,一份呈给知县老爷审批,再转呈广平府知府签字画押;知府签字画押后,呈给益稼郡郡守审阅盖章,最终,呈报给傲来国内阁环境监测大臣守夺。一级级,一层层,都要签字画押,盖上衙门里的朱红大印。报告才真正得到了朝庭的认可,具有法律效力。
胡知县旗帜鲜明,大力支持,多次亲自跑到苔丝的公司里来,给她提意见,出点子,阐明自己的观点。并拍着胸脯保证,一定全力以赴配合苔丝,搞好那三十多户山民的整体搬迁。从施工之日起,加派衙役、捕头维持现场秩序。
也难怪,老虎生态保护区建设,就是一项政绩工程,德政工程,收卖人心,往脸上贴金的大好事,哪任知县不愿干呢?又不用自己掏一分钱,动动嘴就可以了。成功了,就是领导有方,说不定还可以挪挪位置,加官晋爵。弄砸了,跟自己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虎患,也确实是个大问题。历任西津县知县,为它丢官的还不少。胡知县走马上任的第二天,就出了大丑,吃了大亏。被那些刁民们暴打、羞辱了一顿,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斯文扫地,威信尽失。可也没有办法啊!老虎在你管辖的地域吃了人,犯了事,他不找你找谁?
报告一级级地呈上去,就是冗长、繁琐的公务旅行。苔丝望穿秋水,等得心都碎了。总的来说,报告在县里、府里、郡里都批得非常顺利。最终,却在傲来国内阁环境监测大臣那里卡了壳,二个多月了杳无音信。
苔丝心乱如麻。报告不批下来,项目就立不了项,工程就无法动工,工期就会一拖再拖,劳神费力,弄得不好就会成为烂尾工程,费力不讨好。
本来,苔丝是不想去首都益稼郡的,那里是她的伤心折戟之地。可报告卡在人家手里,不去也得去,利益高于一切。苔丝想了想,多带了些银子,约摸三千多两,万一那个环境监测大臣索贿,她也好打点一下,通融通融。一句话说得好: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
按照常理,苔丝应该去见一下妹妹艾米莉,顺便征求一下她的意见。可艾米莉的工作千头万绪,再加上去批个报告,又不是什么高科技,自己能够搞掂。一天去,一天回,神不知,鬼不觉,又何必去麻烦别人,兴师动众。
隶属于内阁的环境监测部,座落在政通街一百七十二号,门前蹲着两只威武的石狮子,十分的雄伟,气派,门口守着四个枪兵。据有些人讲,内阁环境监测大臣年纪不大,行为乖张,性格有些古怪,很不好打交道,得小心了又小心。
苔丝进了府邸,上了三楼,站在内阁环境监测大臣的门前,心里七上八下,有些犹豫。门,敲还是不敲呢?想了想,她终于鼓起勇气,笃笃地敲响了那扇厚实的橡木门。沉闷的声音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
门开了,苔丝抻了抻衣摆,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袅袅娜娜地走了进去。而这个时候,内阁环境监测大臣也从文件堆里抬起头来。
四目相注,苔丝一下子惊呆了,脸一下子臊得通红,身体竟像筛糠一样,莫明其妙地颤抖起来。内阁环境监测大臣也很激动,面红耳赤地站了起来,快乐地大喊:“苔丝,真的是你,这不是在做梦吧!”
苔丝像一根烧焦了的木头,一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她脸色苍白,嘴唇发紫,身体就像中了邪似地抖个不停。
苔丝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样的场合下,遇到自己名义上的丈夫赵烈,冤家路窄。命运真是跟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让她有些费解的是:赵烈一个小小的税检官,怎么就爬上了内阁环境监测大臣的高位。
“奇怪吗?实话告诉你吧!自从你逃婚之后,我爸赵构气了个半死,他是个多要面子的人哪!去年年底也一命呜呼,这都是拜你所赐。”赵烈端起杯子里的茶,揭开盖,浅浅地喝了一口,接着又说:“你离我而去,一定是有原因的。我反躬自省,日夜用功,终于从一个小小的税检官,爬上了内阁环境监测大臣的高位。我要用我的能力来证明我自己。”
“对不起,我不知道会搞成这样,我…我真不是故意的。”苔丝红着脸,怯怯地盯着自己的脚尖,压低了声音说:“赵烈,你要怎么处罚、折磨我都可以,还是把我的报告给批了吧!西津县的,叫刘小梅。”
“你就是刘小梅?连名字都改了,混得不错喔,还当上了总经理。”赵烈从文件篮里找出报告,粗略地翻了翻,接着又说:“苔丝,我真的有那么讨厌吗?你非得在新婚之夜离开我,不惜隐姓埋名。我是臭虫?我是瘟疫?我是传播伤寒病的虱子?我做人真是太失败了!”
“赵大哥,你不是臭虫,你不是瘟疫,你不是传播伤寒病的虱子。我也不讨厌你,只是我们不合适,真的不合适。”苔丝迎住赵烈有些伤感的眼神,止不住地泪流满面。她哽咽了一阵子,亮了亮腕上的疤痕,接着又说:“我心里的那个人叫仙童,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私订终身,一起海誓山盟。赵大哥,我已经为他死过一次了,你看一看这道疤吧!我不在乎再为他死第二次、第三次。”
“苔丝,你这是何苦呢?”
“不求飞黄腾达,只求无愧我心!”
“苔丝,这些日子你过得还好吗?”
“不好,我逃婚之后,遇过土匪,跳过崖,做过小工,卖过豆腐,受过老色鬼的凌辱,开过公司,当过老板。路,就是这么一步步走过来的。而现在,我就站在你的面前,好还是不好,让你来定夺!”
“苔丝,爱不成,我们至少还是朋友,我不会为难你的。我希望你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叫我烈哥。”
“既然我们是朋友?你还是把这份报告签了吧?我亲爱的烈哥。”苔丝感激地看了赵烈一眼,言辞不失幽默。
“我签,我签,我马上签!”赵烈从笔筒里抽出一支笔,扭开笔帽,龙飞凤舞地签上了赵烈的大名。自我欣赏了一会儿,顺便递给了苔丝,有些得意地说:“苔丝,我这几个字写得还不错吧!为了它,我苦练了三个多月,是不是有点明星范儿。”
“谢谢,谢谢烈哥!漂亮!”苔丝客客气气地鞠了一躬,竖起了大拇指。
赵烈笑了笑,有些羡慕地说:“苔丝,还是那个狗日的仙童有福气,也不知他前辈子是干什么的?”
“干什么的?卖草鞋的。”
“真的。”
“烈哥,骗你的。仙童跟你一样,也是一个文弱书生,现在正在天庭里闯荡。也不知是死是活?混得怎么样了?”苔丝满腹伤感,止不住的泪水,一下子又夺眶而出。
赵烈见自己无意中冒犯了苔丝,惹得她泪流不止,实在有些过意不去。他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大声地提议说:“苔丝,时间不早了,我们去楼下吃个便饭。”
“不了,不了,烈哥,青山不老,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苔丝侠义地拱了拱手,偷偷擦去眼角的眼泪,迎风摔了摔头,告辞下楼,上马,一抖缰绳,绝尘而去。动作干净利落,就像刀切的豆腐。
苔丝刚刚回到家,妹妹艾米莉的家书也到了府上。她开心之极,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抖开信纸,一口气读了下去。艾米莉在信中说:
大姐:
皇天不负有心人,我已通过国培计划找到了二姐妮可。目前,她正从仁川郡火速赶往京城。望见字三天后,在京城会面,庆祝姐妹仨团圆。
顺祝,
安祺!
妹妹:艾米莉
公元一0二九年八月十六日
握着信纸,苔丝欢呼雀跃。她把信纸抛向空中,孩子似地从地上跳了起来,幸福的泪水怎么擦也擦不完。妮可袅袅娜娜、步步生莲的影子也愈来愈清晰,愈来愈鲜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