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莉考察完西津县的项目之后,不敢久留,与姐姐苔丝洒泪而别。自从她赶到益稼郡救火,主政国贸以来,深感责任重大,手头的事千头万绪,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和疏忽。
按照计划,苔丝也想跟妹妹一起回去,多少帮她分担一点。可她考虑到自己刚逃婚不久,赵府也在首都,况且正在气头上,一定不会善罢干休。再说,西津县的公司才刚刚起步,还有些合作上的事要安排,一时也离不开她。
艾米莉像一阵风,说走就走。她心里清楚:懈怠是人类共同的敌人,疏忽是要付出代价的。有的时候,甚至无法弥补。
永泰和华益就是最好的证明。两家商行由于决策失误,大亏血本。再加上,掉进了艾米莉早已挖好的坑,弄得焦头烂额,债台高筑,不得不破产拍卖,将资产悉数清空。
逐利,是商人的天性,自然少不了虚虚实实,尔虞我诈。艾米莉将永泰和华益收入囊中,就颇费了些周章。她和永泰和华益都很熟,不方便自己出面,下手。
一旦出面,下手,就会落下把柄。她只得迂回行动,托属下一个子公司的客户,四两拨千斤,以极低的价格拍下来了,实现了利益的最大化,在业界,也少了一个竞争对手。
让人匪夷所思的是:艾米莉自从到了首都,除中过李皇亲的圈套,吃过大亏之外,其他都十分顺利。卖盐,盐俏;卖米,米涨;卖五谷杂粮,遇上天下灾荒;就连卖个簑衣斗笠,老天爷也来帮忙,天天乌云密布,阴雨绵绵。人不服命,却始终也逃不脱命运的掌控。
月盈则亏,水满则溢。是一条亘古不变的真理。顺风船坐久了,艾米莉隐隐有些担心。所以,她事事小心,处处留意,生怕横生枝节,有个闪失。有一句古话说得好: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有一天,一个远道而来的朋友多哥请客。艾米莉本来不想去,可多哥是从波斯来的,跟舅舅达胡有些交情,和母亲查曼也很熟,小时候她也见过一次。艾米莉实在抹不开面子,只得如约前往。
酒宴摆在天琼楼,首都益稼郡一家最高档、最豪华的宾馆。那里的羊肉做得不错,味美肉鲜,艾米莉还有些印象。本来,艾米莉是约了佟掌柜一起去的,无奈他中途有事,要去码头接一船货。艾米莉无法,只得像《三国演义》里的关云长一样,单刀赴会。
一路上,艾米莉苦思冥想,怎么才能不喝酒,少喝酒。在酒上,她可是上过大当,栽了大跟头的,教训十分深刻。至今想起来,艾米莉心里仍隐隐作痛,进而义愤填膺。可有的时候,明明知道自己不能喝,明明知道前面有个大坑,也非得喝,非得跳。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路上有些堵,马车走走停停。不愧是首都,人特别多,熙熙攘攘,摩肩接踵。街道也格外繁华,五颜六色、各式各样的商品琳琅满目。推车卖浆者之流满街乱窜,小贩们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艾米莉轻轻地拨开车帘,向喧嚣的闹市望去。在她的眼里,热闹就是商机,有人就有了一切。世界上所有的繁华都必须以人为基础。否则,都不可能长久,都是昙花一现。而眼前的这些人,又该拉动多少消费,创造多少价值。艾米莉不是一个唯利是图的人,可她为自己唯利是图的想法而吃惊。
在民富街,马路上的人更多更密,马车不得不停了下来。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波斯小贩,提着一只竹篮,笑容满面地走了过来。隔着车帘,操着一口蹩脚的傲来话兜售:“小姐,买一个雪蛤吧,解毒。”
“不买,不买。”马车堵在大街上,艾米莉有些烦。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波斯人仍一脸微笑。
“我说不买就不买,你这人怎么了。”艾米莉挥手逐客。
波斯人心有不甘,干脆把篮子放了下来,选了一个好的、强壮点的雪蛤,从车帘下递了过来,笑着说:“我看小姐有些面善,你不买,我也送你一个,咱们结个善缘。记住,雪蛤可以解所有剧毒,天下无二。”
艾米莉哭笑不得,不情不愿地弯下腰,捡起放在毡子上的雪蛤,看了看,随手放进了贴身的口袋。雪蛤产自雪域天山,长年生活在冰河、寒溪之中,性冷味甘。它转动着两只黑漆漆的眼珠,通体莹绿,柔软,像玉。艾米莉摸了摸蠢蠢而动的口袋,既感到恐怖,又有些好奇。
马车忽快忽慢,见缝插针,还是迟了半拍。艾米莉赶到天琼楼的时候,客人都已经到齐了,只等她入座上菜。客人都很熟,东城三合商行的梁掌柜,中区丽芳楼的李女士,陶瓷城的李总经理,聚丰码头的穆丰穆老爷,再加上多哥和两个随从,刚好八位,有男有女,凑成了一大桌。
菜陆陆续续地端了上来,七荤八素,满满荡荡地摆了一桌子,热气腾腾,清香四溢。男人们都喝点酒,桌上上了两瓶白的、两瓶红的,杯也是那种容量很大的高脚杯,白的、红的都合适。看来,男人们有得一拚了。
艾米莉不沾酒,白的不喝,红的也不喝。多哥见状,只好站起来给大家舀汤。先是艾米莉,再是李女士,然后是各位男宾。汤是雪菇松茸子鸡汤,富含多种氨基酸,营养丰富,大补,是天琼楼的一道招牌菜。
李女士可能是被汤的香味所诱惑,等不及,也不用勺子,端起碗就喝。艾米莉也用勺子喝了一小口,汤确实不错,又鲜又醇,直透肺腑。男宾们见状,也不甘落后,把碗里的汤都喝得干干净净,一个个摇头晃脑,舔嘴咂舌。
奇迹终于出现了。
李女士才刚刚放下汤碗,就口吐白沫,四肢痉挛,仰面栽倒在地上;几位男宾也吐的吐,呕的呕,捧着肚子哎唷喧天,就像多米诺骨牌,一个接一个地倒了下去。
不好,有人下毒。艾米莉有些天旋地转,胃酸一阵阵泛起,四肢百骸就像着了火。她强忍着剧痛,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了雪蛤,本能地张开了自己的嘴巴。雪蛤犹豫了一下,然后,一头钻进了她的喉咙。
艾米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佟掌柜紧紧握住她的手,指着蹲踞在床头的雪蛤,心有余悸地说:“女主,好险哪!一桌子的人都报销了。要不是这只雪蛤,你也没命了。”
真的!艾米莉一个骨碌坐了起来。如果是有人下毒,那就太可怕了。问题的关键是:那个神秘的卖蛤人,怎么知道她是去赴宴?又怎么知道有人会下毒?为什么要救她?是误打误撞?还是暗藏玄机?一切只有天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