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掌柜受刑不过,只得供出了后台老板李皇亲。官府见牵涉到皇亲,事关重大,不敢擅专,只得向郡守报告。然后,郡守报告首辅大臣,首辅大臣又报告皇上高铭。一时里朝野震动,民怨沸腾,说什么的都有。
皇帝勃然大怒,这还了得,堂堂皇亲,诓骗平民,丢尽了当今圣上的脸。皇上大笔一挥,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斩无赦!刽子手押着李皇亲正要行刑,无奈贵妃娘娘跑出来要死要活,又哭又闹。皇帝心一软,又下了一道圣旨:皇亲李为死罪可免,活罪难饶,重重责打一百军棍,家产籍没官卖,以偿民户之欠。钦此!
死里逃生之后,李皇亲找手下的两个掌柜问清了原委,理清了事件的来龙去脉,一气之下,把裕丰钱庄的李老板告上了法庭,告他蓄谋已久,设局骗人,并呈上合同为证。
法庭讲究的是证据,以理服人。开庭的那天,益稼郡法院人山人海,艾米莉也早早地来到了现场,占了个座位。裕丰钱庄的李老板虽没到场,却委托辩护讼师带来了三个人签字画押的合同,并当场呈给了主审法官。
法捶一响,全场屏息,法庭内外鸦雀无声。
“两位掌柜,李皇亲是你们的东家和后台老板?”
“是的,法官大人。”两位掌柜回答。
“这两份合同是你们签的?而且是亲笔?”
“是的,法官大人。”两个掌柜彼此对视了一眼,急赤白脸地说:“可是…可是李老板没付银子,他说他银子不够。”
“没付银子?你这是侮辱我的智商,也贬低你自己。你作为一个商行的大掌柜,你觉得有这个可能吗?合同就是合同,不是过家家,玩游戏!”裕丰钱庄的讼师巧舌如簧。
“老子是李皇亲,没付就是没付!信不信?老子立马剁了你!”李皇亲青筋毕露,暴跳如雷。
“我信。但是,法官大人你信不信?”讼师又来了个四两拨千金,移花接木,把焦点和矛盾引到主审法官身上。
看得出,主审法官的内心十分纠结,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尴尬地搔了搔头,与左右两个陪审官交头接耳,叽叽咕咕地合议了一阵,然后,他重重地一敲法捶,斩钉截铁地说:“皇亲李为,裕丰钱庄老板李义听着,本院宣判如下。”
艾米莉十分紧张,心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几乎快要蹦出胸腔,两只手上攥着两把冷汗。主审法官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近视眼镜,目光犀利地巡视了大堂一眼,平心静气地说:“经本庭合议庭合议,本院认为:裕丰钱庄和永泰、华益商行签署的合同真实可靠,具有法律效力,且事实清楚,证据确凿。”
满座哗然。
主审法官咽了口唾液,接着又说:“本院宣判:永泰、华益商行必须偿还从裕丰钱庄拆借的白银八万两,二个月息金六千四百两,共计白银八万六千四百两,在判决之日起,五个工作日内归还。如永泰、华益商行拒不执行,则由本院在籍没的财产里强行抵扣,退堂!”
“法律万岁,傲来国万万岁!欧吔!”艾米莉带头鼓掌,欢呼。
李皇亲气炸了肺,脸红得就像猴子屁股,跳脚大骂:“昏官,庸官,老子不服,爷爷就是不还,看你能把老子怎么样?我呸!有种的你下来,老子弄死你!”
主审法官也恼羞成怒,十分威严地一敲法捶,大喊:“法警何在?给我把这个咆哮公堂的疯子轰出去!藐视法律,公理何在?”
法警们得令,从四面八方一拥而上,抓胳膊的抓胳膊,抱腿的抱腿,架着李皇亲,推推攘攘地向门外走去。李皇亲不停挣扎,满脸潮红,抓起桌子上的一只烟灰缸,狠狠地朝主审法官砸了过去。
烟灰缸呼地一响,不偏不倚地砸在主审法官的额头上,立马隆起了一个鸡蛋大的血包。主审法官捂住额头,声嘶力竭地大喊:“众法警听令,把这个藐视法庭、咆哮公堂的疯子给我拿下,杖责六十,以儆效尤,打!”
法警们七手八脚地把李皇亲摁在地上,高高地举起了手里的藤杖。就在这个时候,一乘八抬大轿飞奔而来,在门前停下,从轿子里走出一个头戴乌纱,身穿紫袍,脚蹬粉底朝靴的大官,赫然就是益稼郡的最高行政长官、郡守何得草,绰号何草包。
“打不得,打不得啊!”郡守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郡守大人,可李皇亲他…他藐视法庭,咆哮公堂。”主审法官赶紧离座迎了上去。
“那又怎样?放了,赶紧放了。”郡守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冷汗。
“这…这…”主审法官有些犹豫,脸上实在挂不住。
“放!到底你是郡守?还是我是郡守?”何得草眉头一皱,满脸寒冰。
法警们无所适从,面面相觑。看了看郡守,又看了看主审法官。一个是郡里的最高行政长官,一个是顶头上司,都是活菩萨,得罪不起,一时里竟有些不知所措。他们都放开了李皇亲,不由自主地垂下了双手,整整齐齐站成了一排,就像一群小学生犯了错。
李皇亲失去控制,身上一轻,掸了掸衣上的尘土,堂而皇之地站了起来。他倒剪住双手,鼻子一哼,十分轻蔑地看了主审法官一眼,又看了看堂上正在起哄的观众,冲郡守何得草点了点头,鹅行鸭步地走向大门。在他眼里,殴打法官、咆哮公堂,也不过是小菜一碟,天塌下来,也有个子高的人顶着。
艾米莉本来以为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坏人一定会身败名裂,谁想到半路上会杀出一个何得草。李皇亲的跋扈和嚣张,深深地刺痛了她。艾米莉忍无可忍,一声娇叱,闪电般地掣出揣在怀里的尖刀,身子一拧,衣袂带风,穿花蝴蝶般地扑了上去。大家都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呆了,法庭内外鸦雀无声。
“淫贼,哪里走?拿命来!”
李皇亲吓得浑身筛糠,面如土色,身子前倾。艾米莉一刀刺去,堪堪地刺在他飘起的衣摆上,刺出了一个透明的窟窿。李皇亲一声嚎叫,奋力一挣,挣断袍子,拼命地往前跑。艾米莉心头一凛,手上寒光一闪,正要跟踪追击。无奈身子被一个法警拦腰抱住,动弹不得。
艾米莉上下踢腾,左右挣扎,眼睁睁地看着李皇亲在僮仆们的簇拥下,飞身上马,绝尘而去。临行之际,李皇亲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目光里满是嘲讽和得意。天啦,这个世界是怎样了?奸佞当道,道德沦丧,坏人逞心如意,正义难以伸张。可悲,可恨!
艾米莉仰起脸,泪流满面地望向天空。天空明净而蔚蓝,却突然豁开了一条口子,金光闪闪,异香扑鼻。艾米莉分明看见,大姐夫仙童正站在缥缥缈缈的云端里,身披七彩祥云,朝她点头微笑,挥手致意。那动作,那眉眼,明明就是大姐夫仙童。
这难道又是幻觉?艾米莉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正要看个仔细。白云缓缓飘动,口子慢慢合拢,仙童的影子也渐渐隐去,天空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这一个世界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