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童有些犹豫不决,畏畏缩缩。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七仙女回过头来,嫣然一笑,朝仙童招了招手。仙童低下头,赶紧走了过去,挨着七仙女,战战兢兢地站在鹅毛筏子上。怪的是,年长些的仙女一挥手,简短地喊了声:起,鹅毛筏子就像充满了气的气球,冉冉地凌空飞起,越飞越高,轻如一叶,融入了蔚蓝色的天空,飘向混沌一片的太虚。
站在鹅毛筏子上,仙童格外紧张。他不敢往下看,地球上的河流细如绳索,一座座大山就像一个个的馒头。仙童恐怖地闭上了眼睛,风在他的耳边呼呼作响,衣袂飘飞。鹅毛筏子恍如流星,穿过一团团的云雾,飞向无边无际的宇宙。
大约一支烟的功夫,鹅毛筏子在南天门停了下来。仙童纵目望去,只见缥缥缈缈的白云里,隐约有一座巍峨壮丽的关隘。有两个威武的兵将,一个拿叉,一个持戟,守在两扇铁门前,在检查进出的人员,刨根问底,极其仔细。
仙童的心怦怦乱跳,又莫名紧张起来,跟在七仙女的后面,寸步不离。由于是天上百里挑一的仙女,又是玉皇和王母的宝贝女儿,兵将对姐妺们十分熟悉,检查起来也比较宽松,例行了一下手续和公事而已。
轮到仙童了,一个兵将仔细地核对了他的腰牌,又上上下下地检视了他一遍,眉头皱得紧紧的。另一个兵将扬了扬手里的叉子,用鼻子嗅了嗅,围着仙童转了一圈,说:“不对,怎么有生人的气味?像是来自凡间的俗气,莫非…莫非你是混入天庭的奸细?”
持叉的兵将一只手拿叉,一只手戳了戳仙童的鼻子。仙童的头垂得更低了,脸窘得红彤彤的,像猴子屁股。
就在这个生死关口,七仙女回到头来,狠狠地剜了那两个兵将一眼,半是调侃半是挖苦地说:“你们闻闻,本公主是不是也有生人味?是不是也有来自凡间的俗气?真是少见多怪。”
“公主言重了,得罪,得罪!”两个兵将回嗔作喜,客气地抱了抱拳。
七仙女也不答礼,翻了翻白眼,拉住仙童的袖子,旁若无人,昂然而入。走出关口,七仙女刮了刮仙童的鼻梁,小声地责备他说:“小安子,你不该这么老实?宰相的家人七品官,更何况你还是我玉皇府的安童?玉皇大帝的贴身近侍?放眼天下,谁不恭恭敬敬!”
“那是,那是!”仙童唯唯诺诺,点头称是。
天庭跟仙童想象中的不一样,山与山之间,楼宇与楼宇之间,村庄与村庄之间,集市与集市之间,没有道路相连,之间缭绕着薄如轻纱的白云,人员之间来往,全靠仙童和七仙女乘坐过的那种鹅毛筱子相连,相当于人世间代步的马匹。
鹅毛筱子叫云槎,也叫浮舟,主要由人的意念控制。可快可慢,可升可降,可起可停,全凭人的意志决定。
凡是在天庭生活的人,只要年满十八周年,就可以在官府登记入册,出具申请,从而拥有属于自己的云槎。
玉皇府建在弥罗天太微的半山腰上,人称玉清宫,远远望去,宫殿雄伟,楼宇壮观,是天庭的标志性建筑。
宫内遍植松、柏、棕榈和古樟,白云缭绕,鸟雀啁啾,有一帘飞瀑,自嵯峨的山石间飞流直下,涤荡出一座二、三亩左右的深潭,游鱼细石,历历可数。空气中散发出一股松脂的异香。
进得宫来,守门的小厮收走了云槎,拿去库房内存放。仙童惶惑不解,跟在七仙女的后面,向里面的深宅大院走去。深宅大院门口,挂着一块金字招牌,上面写着:天庭织造总厂六个烫金的大字。轰隆隆的机抒声隐隐从里面透出,极具韵致。
仙童想进去看一看,见识见识,可守门的不让。仙童猜想,这里可能就是玉皇大帝的血汗工厂,剥夺仙女们青春的地方。
在织造总厂门口,七仙女见仙童还跟着她,脸儿红了红,满怀歉意地说:“小安子,你就别送了,我还要进去赶工呢?”仙童站着没动,他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又不好意思明说,好不容易才混进天庭,话一挑明,他就穿了帮,也露了馅,前功尽弃。
七仙女见仙童没走,凤眉倒竖,杏目圆睁,善意地提醒他说:“小安子,你是聋了?还是哑了?快走啊!先到内务府去销号,好好睡一觉,明天你还要当差哩!”
仙童如梦初醒,也不知道内务府在哪里?他低着头,疾步朝人多、房子密的地方走去,绕着玉清宫兜了一个大圈,也没有找到内务府。
恰好在这个时候,有个跟仙童年纪相仿的小厮,迎面朝他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笑着说:“小安子,我注意你已经很久了,你怎么走过来,又走过去,像丢了魂一样!病啦?”
“有点高烧。”仙童摸了摸头,借机掩饰。
“那我带你去内务府销号,把腰牌拿出来!”小厮古道热肠,自告奋勇。
仙童跟着小厮七弯八拐,原来内务府设在一条小巷子里,不难怪,自己怎么找也找不到。销完号,小厮又带着仙童进了伙房。
伙房里,吃饭的人己经不多了,穿白大褂的大师傅,拿着一把勺子,把装菜的铝盆敲得梆梆响。小厮压低了声音说:“大师傅谈了一个对象,等不及了要去约会,咱们赶紧点菜。”
晚饭其实很简单,一碗醋溜白菜,一碗油炸豆腐,一碗水煮鱼,再加上一个西红柿鸡蛋汤。天庭里的人也爱吃鱼吃肉,醋溜白菜剩了不少,大师傅一高兴,卖了个顺水人情,都白送给了仙童和小厮。
仙童有些纳闷,人世间人人都向往天庭,而天庭里的生活也不怎么样?
吃完饭,仙童跟小厮一前一后回了宿舍,通过交谈,仙童知道小厮叫小毅子,学名高小毅,也跟仙童冒名顶替的小安子许志安一样,都是侍候玉皇起居的僮仆。
仙童有些暗自庆幸,要不是遇到小毅子这么个朋友?他真不知如何是好。
宿舍就在柴房的紧隔壁,是由几间马厩改成的,隐隐透出几分马糞和骚尿的怪味。看来,天庭跟人间一样,也有地位尊卑,也有阶级压迫。
洗完澡,小厮、僮仆们都没睡。他们一窝蜂地围着一面铜镜,在察看着自己的前世今生,关注着自己亲人们的动向,灵验得很!
很久之后,仙童才听说,这面铜镜叫鉴知,是女娲补天时留下来的。
好不容易等到大家都睡下了,仙童偷偷地爬了起来,胡乱披了件衣服,溜进了隔壁的铜镜室。在镜子里,仙童第一次看见了自己的前世今生,原来自己是一根长长的仙藤,缠绕在崇山峻岭之中。
仙童看见二弟人精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混在一大群乞丐堆里。三弟地煞戴着猪头面具,手持一把铁锤,在驱赶着一众犯人。未婚妻苔丝赤着脚,披头散发,在一圈一圈地磨着豆腐。仙童激动地站了起来,颤抖地朝镜子伸出了双手,止不住的泪水一下子又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