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居民街的医生忽然想到自己早上是打算买药的,于是站在街上,左右观望下,如果想早点采购到药的话,走居民街是最快的。
于是,医生又掉了个头,途经刚刚到访过的少年家时,先前在屋里明里暗里“刺”医生的大妈,她正失落的从屋里出来,在看到街道上打扮扎眼的医生后,匆匆望了一眼小跑着溜进一间屋子。
路上的其他人也以为大妈的反常而把视线聚焦到医生身上,医生一下子成为了闲言碎语的话题,各家门前玩耍的小孩子们则直言不讳。
“快看!是鸟人!”
“啊!妈妈说被鸟嘴盯上的人会死掉!”
“真的是鸟嘴吗?”
“快滚开!”
细碎的小石子砸到了医生身上,灰蒙蒙的斑块弄脏了他黑色的衣袍。
“……”
医生本人低了低头,压着帽檐,走着小路避开了孩童遍布的街坊,在他躲进小道的阴影中以后,身后爆发出了孩童的欢呼声。
“打跑咯!鸟嘴被打跑咯!”
“这下知道我们的厉害了吧!”
“我要告诉妈妈今天我遇到了鸟嘴。”
“…”
屋外的喧哗让隐入屋宅的大妈又走了出来,骂骂咧咧的说着,
“干嘛呢干嘛呢!一群小屁孩吵吵吵,丢的石子都砸到人家里了知道吗?”
“吁~是那个凶巴巴的老太婆。”
“快走快走…”
“你们说谁老太婆呢!啊?”
大妈跺着脚跑进去,孩童一哄而散,像起飞的麻雀,蹦跳着就消失在了视野里。
大妈站在原地,眼神在四周打量,凶神恶煞的样子逼退了好几个路人,而她自己,没人在这里闲逛以后,便深深的吸了口气。
今天,突然她就觉得,好多东西都很聒噪。
——
“喔——医生,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在镇子的驿站边,身披亚麻布彩绘服装的旅行商人坐在马车上,在见到医生第一眼起,便马上跳了下来。
“对不起,我来晚了。”
医生拉扯着领子,衣服包裹下的躯体满是汗渍,烈日已经挂起,说话的气力在这时更显沉闷。
旅行商人赶忙上前帮医生解下背着的医药箱,医药箱抱起,商人身子探进马车,手里抱着几捆捆的严严实实的药材,
“嘿咻…这是你要的麻葵和山菊,有点重,还有一些药引子也带来了,都放在箱子里吗?”
“是的。”
鸟嘴面下的医生喘着粗气缓了缓,打开医药箱的最底层后,示意把药材放进来。
商人把手里几捆药材如数填入箱柜,转手又拿来几瓶小药罐,
“这些呢?”
“放这里就好。”
“好的。”
装填完毕后,细数一番,医生达成了此次出行的目的,在车板上留下一枚银币,提起吊带背起医药箱,新加了批药材的医药箱变得更重了,早上一番奔走过的医生背起它竟有些体力不支。
旅行商人锁上马车上的车门,见状抢过医生的背带背到了自己身上,
“好了,医生我们走吧。”
“这还是我来吧…”
“说什么客气话呢,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每月来这个破镇子可全都是为了医生你啊。”
旅行商人摸了摸自己的胡茬子,嬉笑着背起医药箱走在医生前面,医生甚是不好意思的走在后头。
这已经不知道商人是第几次这么说过了,他在过去的一次瘟疫幸存下来后,就跟着医生到了这个小镇,此后每月都会帮医生带来些需要的药材,且物美价廉。
居民街上,鸟嘴医生的又一次出现让跃跃欲试的孩童重新聚集到了一起,
“来了来了,又看见他了!”
“看!还多了一个人!”
“旁边那是谁呀?没有长鸟嘴。”
…
“就送到这吧,剩下的路我自己走就好,谢谢你。”
从旅行商人手里接过医药箱,商人没多说什么,两人又寒暄一番相互道别,在走时商人说了一句,
“医生下次大可向我提些过分的要求,我对你的尊敬值得那么做。下个月见咯~”
挥手告别,医生扶着医药箱,视线一转,一个中年妇女站在他身边,面无表情。
那正是对鸟嘴医生抱有偏见的大妈,似乎已经站在那有一会儿了,不过现在她眼中没有了戾气,脑袋也微微侧过去,
“纳兰姊妹他们家…可露已经睡得着觉了…”
与先前印象里截然不同,显得温软的语气里带着点歉意又固执的不愿意说出道歉的话语。
“是吗…”
“你的药很有用…不知道你能不能…帮…帮…我看一下这个。”
大妈撩起了自己的衣袖,医生愣住了,一条青紫色的伤痕绵延在手腕上像一条蜈蚣,让整个手腕看起来都非常多狰狞。
“这是前些天田里收菜时被割到的,几天没见好…你能不能……”
“放心,这不难处理。”
医生放下医药箱,取出一罐药膏给大妈敷上,大妈只觉得手臂上凉滋滋的医生就已经涂好了,痛楚即刻减轻,让大妈忍不住扭动了番自己的手臂,僵硬感全无。
“你就医的时间有点晚,这药膏先拿去用,我明天还会再来。”
背起医药箱,大妈张口欲言却看着那个远去的背影说不出话。
——
不知不觉中,已经午日时分,医生受不住炎热便坐在路边的长椅上纳凉,靠着街旁建筑垂下的阴影休憩,沉重的医药箱摆在一边成为了临时的小桌。
医生摘下帽子和鸟嘴面,把它们都放在药箱子上,擦拭着额头的汗水,路边的行人无一不观望于此,摘下了鸟嘴面的“鸟嘴”并不多见。
“我可以坐在这吗?”
一个声音传入耳畔,医生抬头看向来人,对方站着的位置刚好给他挡下了毒辣的阳光,别着羽毛的宽边旅团帽下是金色的发丝,手里正抱着一条黑狗,胸口的勋章在诉说着他的身份。
“是…吟游诗人吗?”
“正是,我可以坐下吗?”
诗人愉悦的走近,在医生答复前都保留着人与人之间的安全距离。
“当然,请。”
医生拉开自己的医药箱,让出来位子给礼貌的诗人。
“看得出来,你是个医生。”
诗人饶有兴致的看着医生放在医药箱上的鸟嘴面,
“是因为穿的太热了休息吗?”
“有些惭愧,是的。”
“那冒昧的问一问,你可以治疗这条小狗吗?它受的伤有点重。”
“汪!”
诗人怀里抱着的狗冲着医生叫了一声,医生马上打了个喷嚏,急忙戴上了摘下没多久的鸟嘴面,
“这个不是问题,只是…我个人对花粉和动物的毛发有些过敏反应。”
“真是遗憾啊。”
诗人把狗揽在怀里,为避免给医生造成不适,把坐的位置腾远了点。
“我在瘟疫时见过这种服装,你穿它也是因为过敏吗?”
诗人询问着自己的猜想,这种衣服到了夏天即使光是看着都是难以形容的热。
医生对此一笑置之,
“除了瘟疫,还有太多疾病隐藏在我们身边,我们不知从何预防,自过去那场瘟疫后,我也在审视着自己,疾病的扼制在感染阶段就是重中之重,况且要是让人看到作为医生的我自己也生病了也会很担心的吧哈哈哈…”
医生说到这自己也忍俊不禁,诗人也笑了,
“真的是一位很有责任感的医者啊。”
“过奖了。”
随后二人又谈论了一些关于几种常见的疾病感染方式,诗人恍然大悟,也反过来再询问那些疾病的应对措施,医生也为他一一解答。
“医生的学识渊博的让人敬佩,心得也是独具一格。”
诗人感慨着。
医生也为有人能与自己畅所欲言而高兴,他远远的看着诗人怀里的狗,狗腿上的伤势已经经过了简单的处理,
“看样子诗人对治疗也并非一无所知,对于外伤的包扎做的很好。这是你的狗吗?”
“不,并不是,只是偶然的相遇让我捡到了它。”
诗人抚摸着手里的黑狗,黑狗已经对他不再排斥,开始享受似的接受抚摸。
“简单的护理过后,不上药的话,隔天可能会引发感染,诗人可以把它交给我处理。”
与诗人聊的开心,医生毛遂自荐,
“我曾被我的老师逼迫着忍受过敏学习兽医知识,我有这个信心。”
“是吗?由衷感谢你的知识。”
诗人高兴的把怀里的“恶犬”移交给医生,医生小心翼翼的接过磨牙不断的黑狗,医生轻轻拍了拍它的头后稍稍安静了些许。
医生发现吟游诗人眼神若有若无的撇向街道的一角,于是放眼望去,庄严的警卫大厅所在的钟楼就屹立在街道一侧,让医生不禁问,
“诗人是在等人吗?”
“嗯,在等一个非常可爱的人,他似乎卷入了麻烦之中等待解围。”
“能让一个吟游诗人这么形容,那么他一定有着常人所不及的闪光点了。”
听了医生的话,诗人弯了弯嘴角,摘下帽子,
“我来时有看到一份寻狗启事,绘图和它非常相似,可以麻烦你治好以后转交给那户人家吗?”
帽子放至胸口,诗人充满歉意的说,
“抱歉,要求有些多了。”
因为“鸟嘴”而长久遭受冷落的莱纳医生有点受宠若惊,他笑了笑戴上放置着的帽子,
“我很乐意。尽管告诉我那户人家住在哪里就好。”
“真的吗?”
“如果你发自真心的愿意帮他们找回遗失的犬只,那我一定也会言出必行。”
“莱茵街23栋房,谢谢你,医生。”
“这是我的名片,诗人在游玩时身体抱恙可以来找我。”
最后,诗人坐在椅子上继续等待他期望的那个人,招着手目送着镇子里漆黑医者的离去,手指拿捏着医生的那张名片,
“这也是个独特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