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不明白诗人说了什么,但是觉得他的笑容里带着几分苦楚,于是就没有继续笑脸相迎,也没有与他对视,刻意的移开了视线。
如果让他看到我的眼睛里净是和他心境完全不同的东西,他也会伤心吧?
“我们去看看坞维尔老先生吧。”
把衣服留在了广场,诗人迈步准备宅返程,瑞身边刚刚还在纠缠他的人已经悻悻的离开,他驻足在广场上视线转向那具没有被移走的尸体。
尸体的特殊性瑞也看到了,三个人未能撼动干瘪的尸体分毫,以至于让瑞分不清那是死尸还是雕像,内心的好奇促使他走过去,刚想伸出手去又悬在半空,眼睛瞥见了过路的人那种异样的眼神,脑海中闪过老先生悲伤的模样,瑞收回手。
“不…你就待在这……会有安身之处的。”
最后回看一眼被衣服遮蔽的尸体,瑞也走上了诗人走过的道路。
瑞走后,新的士兵带着简易的围栏支架来到这里,像赶苍蝇一样驱逐了还意图一窥死者惨状的路人,为尸体搭建了一份矮墙…
一路回去,坞维尔家的屋宅此刻显得死气沉沉,瑞的心情也受到了氛围的驱使,变得有些沉重,当一路迷迷糊糊的住进了这里,好不容易才屡清楚点现状,马上房主人的儿子又出现了意外,悲伤过度昏迷不醒,结果自己什么都帮不了,甚至连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
自己在这个世界就是一片浮萍,对语言文化和观念的不理解让自己只能随波逐流的抓住所有愿意伸出援手的人当做救命稻草。
如今他们当中有人出事了,瑞心里一样的压抑。
卧室里,尼萨和凯尔为老先生换好了衣物安顿在床,老先生睡的很平静,至少目前状态是这样的,丧子之痛的打击瑞不是人父体会不到,可是也在看到床上昏睡的老人的刹那想到了自己老爹。
知道我没了他也会这样伤心吗?也许会不说话的坐在椅子上抽烟一整天?也许会不停的喝酒?很难想象老爸那张板着的脸能做出那种伤心欲绝的表情。
瑞的父亲在瑞的童年里只有一张照片大小的位置,在记忆里从来都只有母亲在照顾自己和妹妹,关于他的消息一直都只有出差,出差,出差回来刚走…直到自己16岁才回到了生活的视线中,那时自己的妹妹都11岁快要到了上初中的年纪。
尽管关系再如何冷淡,突然就这样与那个男人不告而别,瑞心里也升起了一种伤感之情。
坐在床头,诗人擦去了睡眠中的老先生额上泌出的汗珠,抬头看向进门起一直站在门扉的阴影下的瑞,瑞说不出别的话,但没有什么比保持沉默更合适这种场景的了。
“骑士不用担心,我想他只是需要点时间。”
瑞站在阴影下,看不清神色,只能看到那黑暗中轻点的下巴。
今天悲伤的家庭不止一个——警卫厅的停尸房中。
一具无头女尸躺在床上,血液早已流干,不同于布鲁的干尸,已经散发出了阵阵腐败的恶臭味,与房间里的灰尘一起直教人的肺部难堪。
房间外,把两个老年夫妇带到门前的是原本在前台作登记表的光头警卫,妇人满脸惶恐,她的丈夫默然垂眸。
“警卫大人,我们是不是来错地方了?我们的女儿怎么可能…”
老太太在看到停尸房的字眼后,眼光就变得异常惊恐,抓着警卫队手就颤颤巍巍的询问,见警卫抿着嘴没回答,她的丈夫马上开门闯了进去。
老太太看见老伴冲了进去,自己也松开手跑进停尸房,那具无头的尸体就大刺刺的摆在停尸房正中间的床位上,他们两个都瞪大了眼睛,老太太眼睛一翻就要向后倒,老伴连忙扶住她,嘴里依然不敢相信的说:
“警卫大人,是不是弄错了什么?我们女儿只是一个晚上没回家而已啊,她怎么可能就……”
光头警卫上前稳住恐慌的老人,挤了几下沉重的黑眼圈,用尽量缓慢的语气说:
“安德里先生,听我说,在事发后我们连夜搜索过了每户人家,你们的女儿是昨天镇子里唯一失踪的人,而且衣服也符合你们的描述…身穿薄纱,身上还留有香水味,发现时已经…我很抱歉……”
“……”
老先生不说话了,老太太扶着额头稍微缓了过来,说:“伊顿,快看看这是不是我们的莲娜…”
说这话时,老太太紧紧抓着自己先生的手,她的心里还抱有一丝侥幸。
“好…”
老先生眼仁发颤,缓慢的走到无头尸体的身边,伸出手来拉起尸体的手臂——一朵蔷薇花的纹身赤红鲜艳。
房间里两个老人呼吸一滞,只觉得这是上天开的一个巨大玩笑,世界都在这一刻天旋地转,无比可笑。
“安德里先生!安德里太太!”
——
悲痛的情绪在生者的心里蔓延,但生活总得继续,尼萨·坞维尔,家中的二哥从今往后便要肩负起家里的重担,家里的麦子地还需要打理,夏季成熟的麦子尚有一半未收。
他吩咐凯尔照顾好父亲,自己带上了帽子、围巾与镰刀,把这些摆在家门口的小推车上,经过门口,他看见了墙上剩余的两套工具,从今往后就少一个人了,抹了抹眼泪,走出家门。
在门口,他见到了门口帮忙推动推车的诗人和瑞,强颜欢笑道:
“真是对不起,因为出了这样的事情…镇子已经封城了,就请两位继续在这里暂住吧,不要紧的,耽搁了两位的行程。另外…诗人你的衣服…”
诗人关于自己和瑞的措辞在昨晚便已经交代清楚,现如今他们两个在坞维尔一家印象里就是结伴旅行的搭档,如今为抓获凶手而封城,无疑是把两人困在了小镇。
当再次看到刚刚经历悲剧的家庭仍在为外人着想,这种场面无不让诗人感到难受,不会也还是顺着对方的笑脸说下去,
“其实体验农家生活其实也不失为一种乐趣。我觉得天有些热,衣服可以暂时不用穿。”
诗人把车子的方向转向屋外,装作非常燥热的样子把帽子也摘了下来,
“这东西真的很沉啊。”
“呵呵呵,既然难得来这里一趟,不如你们和我一起去麦子地看看吧?据说很多人都喜欢用田园风光作为写作的素材。”
尼萨还是如瑞印象中的那般话多,开朗的向诗人邀请,就好像今天无事发生一样,乐观着看向前方,走向生活,能看到他这样的态度,诗人也好受了些许。
“确实,田园里的景色总是可以让我灵感迸发,那我们就走吧!”
诗人一脚踏上小推车,在瑞也要上车时死亡回头,朝着他眨了眨眼睛。
“……”
——
“呼…呼…为什么…一直是我在推啊…”
乡间小路上,盛着绿茵,平板推车的滚轮在泥路中发出“咕噜咕噜”声,尼萨在前方走着指明方向,诗人坐在推车上弹奏尤克里里,音乐盖过了推车后面瑞的喘气声音。
和瑞住乡下的爷爷奶奶一样,大家的住宅后面就背靠着大片的田野,附近有树林有鸟叫,路边绿色的草地抚弄着过路的行人。
“马上就快要到了,已经可以看见田野了!”
尼萨高喊着,不知道是在讲给谁听。
“丰饶的黄金乡~我们共赴于此~”
诗人又用出了他那种又唱又念的舞台剧语调,瑞差点就要撒手让他从车上翻下来。
“……”
我我、你…你倒是下来啊!坐着说话不腰疼,净欺负哑巴不会说话!
终于走到了田野边,尼萨接替瑞的手抓上车把把推车推到了田埂边,麦子地虽然已经被收获割去了一半,但是金灿灿的麦田依旧是散发着一股亲切的麦香味。
得到放松的瑞魂都要丢了一半,擦着汗坐到推车上,抖抖沾了一裤子草屑的裤子,敞开身子任由风带走全身都热量,好似灵魂都得到了升华。
诗人收起尤克里里从车上下来,
“就这样看着麦田,感觉也不错对吧。”
脑袋一歪,瑞暗搓搓的瞄着吟游诗人舒心的笑脸,心里恶意的想着,你早晚有你自己好果子吃。
咦?我为什么要这么想?真奇怪。
尼萨·坞维尔这边已经拿起镰刀,用围巾捂住口鼻,开始收割麦子。
艳阳高照,太阳渐渐升起,就连没在干活的诗人和瑞都热出了一层细汗,而尼萨依旧勤恳劳作着,又把一捆麦子放上推车。
诗人放下了弹奏着的尤克里里,眼睛没去看瑞,而望向金灿灿的麦子地,用温和的声音和他说话,
“骑士你好像不太爱说话?嗯…沉默的骑士,也很不错是吧?”
“……”
神烦又在自言自语什么?不过好像没在对我说。
没有关注点,瑞就把心思放射到了四周,如同乡村旅游,居民住宅附近就是这样一片接一片的田野,更远边的城墙高高叠起,防范野兽闯入造成伤害。
嗯…那边围墙的门口怎么有那么多的人?
以手遮阴放在眼睛上,围墙下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看守着大门,阻止着相互推搡想要出城的人。
尽管距离很远,不过从人群里一颗颗躁动的脑袋来看,瑞也能想象那是怎样的修罗场,仿佛吵闹的声音就在耳畔一样。
当然,相对瑞而言,这边也有一个人在吵闹就是了。
诗人还在叽叽喳喳,
“现在封城了,很可能在后续几个月里我们都要待在这,不过我们也正好可以准备一下。”
诗人和瑞一起坐在停驻的推车上,驾着盘起了腿,用大腿垫着笔记,
“这需要一辆大些的马车…也许还需要雇佣车夫?不过我对自己的骑术还是很自信的…”
又自言自语了一番,诗人郑重的向瑞伸出了手,
“骑士…不,瑞。你愿意和我一起去旅行吗?”
还在瞭望远方的田野的瑞木木的回头,见到诗人向自己伸出了手,
“?”
“不妨将流落他乡也视作一种乐趣,静下心来感受远方的风景,相信你很能体会这些,我也很乐意有你这样一位独特的伙伴。”
诗人伸出的手悬了良久,静候瑞的回答,
“要再考虑一下吗?”
他这是…什么意思?又要开始解密了…伸出手…和我握手?为什么突然这么做,那就…握一个?
瑞本着礼貌优先,还是和诗人握了个手。
“谢谢你对我的信任。”
没什么大的反应,诗人只是笑的更开心了的回过头和瑞一起看麦田。
胸口的挂坠轻晃,倒映出诗人微笑的面庞,瑞挠挠脖子,虽然自己没做什么,但总觉得自己干了件改变自己未来人生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