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在孟达兄的鼓动组织下,我们宿舍几个精心策划今晚行动,去校外录像室看电影。待到宿舍熄灯一小时,鼾声梦话渐起的时候。心想此时门卫应该已放松警惕,下班了。我们翻身起床,轻声虚步下楼,像游击队一样潜行到围墙边。心想翻过这道防线,就取得了胜利。我们有足球队员的体质,三米的围墙对我们不算难事,很快我们翻上墙,一个个跳了出去。正庆幸。突然埋伏在墙外黑暗处的几个门卫冲了出来,把我们逮个正着。我们心都吓到了嗓子眼。
门卫队长厉声叱喝:你们深更半夜翻墙出去干吗。我立即冷静了下来说:队长您好,我们几个下午踢足球,体力消耗大,下了晚自习,肚子饿的睡不着,想出去街上吃点夜宵,大门又不让出去,不想打扰难为几位领导,所以只有翻墙了,没想到给您们添麻烦了,我们保证以后再也不敢了。门卫队长冷笑一声说:哎哟,不好好读书,说话还像个混混一样。都登记下是哪个班的,叫什么,明天各写一份检讨书给我,全校通报批评。我们都耷拉着头回到了宿舍。孟达兄动员我们说:我靠,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防不胜防,今天算是倒霉,但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们仍需努力。那段时间我们和门卫队玩着猫抓老鼠的游戏。
我跳下围墙,安全着陆,然后来到金牛镇上热闹街道。金牛镇是座历史古镇,位居三市交叉口,见证着古今南来北往的商旅。金牛人世代以经商贸易为主,足迹遍布全国各地,所以金牛人素有大冶犹太人的称号,精明,狡猾,能干。这里孕育了不少成功人士,但大多在外地开花结果,很少人回家乡投资建设,这让金牛街依然是很多年前的老样子:古巷飞檐,马头墙瓦,青砖石凳,铺号牌匾,木栓门。一条取名虬川的古河从旁边静静流过。
烟雨朦胧的日子,虬川河面上泛起淡淡白雾,斑驳绿衣的石拱桥上,一袭修身窄领刺绣青花旗袍,撑楠木油纸伞的长辫甜美姑娘,远远的走来,含着浅浅的笑从身旁轻盈而过,遗漏一丝沐浴后的体香。好一幅江南水乡美景,如诗如画,如梦如醉。我从自我陶醉中清醒过来:河面漂浮着凌乱水草和生活垃圾,一身着黑白校服,大块头女生把书本抱在胸前,蓬乱的学生头,满脸青春豆,嘴巴残留着油渍,嘴角一粒饭,步伐矫健匆匆的跨过危桥迎面赶来,神情麻木,旁若无人的呼啸而过,播散一片她家中餐的气味,断定有蒜蓉红菜苔。现实和理想的距离比古老的虬川河还要长远。
我沿街找到一家礼品店,带着选美的心情挑选了一个做工十分精致的紫色水晶音乐小风车。店主阿姨听说我是送给喜欢的女生,很认真的给我包装了一下还祝我好运。我信心满满,在心里演习着送给她的情景。
元旦晚会气氛难得的放松,难得的热闹,同学们争先恐后布置着会场。晚会开始前,我见她一个人站在教室门口走廊靠在栏杆上,念念有词,似乎在演习晚会主持人的开场白,我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个马步上前把礼物送给她。她像是被吓着了,带着受惊的眼神打量着我和礼物,手一推,斩钉截铁的说:不要。水晶风车掉到了地上。然后她小碎步跑回了教室,把我凉在打击中。这时有些好事的同学似乎发现话题新闻,围了过来,在一边议论着,嘲笑着,尤其是那几个暗恋她的同学,幸灾乐祸着。当时我真想找个洞钻进去,怎么也没想到是这样的收场,我的自尊心跟摔在地上的水晶小风车一样,四分五裂,支离破碎。
我强忍着悲伤,假装着没心没肺,我豁出去了,干脆脸皮再厚点。晚会期间,自由点歌时,我点了首《知心爱人》,然后想邀请她合唱。她没有领情,让我尴尬在那里半天。好在班上有位女生站了出来解围,一起合唱了这首歌。后来和这位Y同学成为好朋友。Y同学是二中时期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少数女生之一。其中她的敢爱敢恨激励着高中时代我们脆弱的爱情观。
记得一次摸底考试结束。语文老师拿着试卷没有像往常一样念分数发下去。她在讲台上顿了顿,清清嗓子说,今天我给同学们朗读一篇作文。同学们都议论纷纷,老师念同学作文还是头一次,大家都期盼着这是一篇什么样的作文呢。
语文老师也不顾同学们的好奇,深情的读了:题目,梦里花落。十七岁,是多美好的年龄,是花季雨季。那年,我十七岁,遭遇了一场爱情。。。顿时,整个班的同学都炸开了锅。老师示意我们安静,大家立马鸦雀无声,认真的听者老师念完,还意犹未尽,心灵仿佛久旱的稻田接受着甘露的滋润。如此敏感的话题,如此深情的内心读白,如此细腻优美的文笔,一下子触动了我的心,触动了同样压抑着自己内心的同学们,也触动了比我们只大几岁,年轻,美丽的语文老师少女的情怀。最后老师说我就不念出这位同学的名字了。正当大家猜疑时,一位女生站了起来勇敢的说:这是我写的。
顿时同学们难得不约而同团结的给予她热烈的掌声。为她的文采,为她的勇气,也为我们可悲的青春。后来才知道,Y同学当时喜欢我们班一位很有文采的男生—肖泳(跟我一起从普通班调到优等班的)。
作为一个女生,无奈碍于不能追求自己的爱情,只有把内心爆棚的美好情感写成了作文。我学生时代读过成千上万篇作文,无疑这篇发自肺腑的作文最是让我记忆深刻。后来听肖泳透露,毕业后有次聚会,Y同学借酒意向他表白,他没接受,Y沉默了好久,说:那你可不可以亲我一下。他说:对不起。Y恨恨的看了肖泳一眼,眼含泪水的跑开了。
多情总被无情误。暗恋总是残酷的,折磨的。你痴痴喜欢的人往往不会像你喜欢她(他)那样在乎你。更残酷的是,有的人最后连暗恋的机会都没有了。
十年后听说Y同学在湖南支教,在一次下乡的车祸中不幸身亡。听到这个消息时,我感慨良久,惋惜多么有热情有思想的生命说没就没了。也许她曾遗憾,她用尽了一生,都没有得到过肖泳的青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