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恐惧永远不是一瞬间出现的，它会慢慢出现在你的视野里，渗透你的皮肤，跟随你的血液在身体四处游荡，然后再浸透你的骨髓和大脑。当你发现时，它早已无处不在了。
我看着楼下来往的行人，耳朵里传来铺床的声音，却突然想到早上的陈老头。陈老头经常工作到很晚，但第二天一定会起的很早，有时我甚至觉得他一定有着一颗和我同龄的心。我喝的稀粥吃的咸菜就是早上他亲自送来的，他还跟我说今天会有什么人来找我了解什么东西，我当时也是睡意朦胧，想来就是那个吴胜烨。这里必须要吐槽一下这个律师的名字，先不说他到底长什么样帅不帅，一个律师叫无胜爷也是过分。陈老头还说今天有什么事情一天都不能过来了，毕竟老爹他作为一个院长事情多也是无可厚非的事。这些都不是重点，关键是从我醒来到今天早上，陈老头没有任何变化，该是啥样还是啥样，一副神采奕奕精力充足的样子。这倒也不是不好，至亲之人变成一幅怪模样估计神仙都扛不住，但像我这样认知障碍的问题还会分人的吗？这未免也太奇怪了。
“起来吧，床铺好了。”孟学姐沙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让我这样坐一会吧。”现在我几乎可以确定他们都是完好的正常人，但我还是有些不适。我也有考虑过要不要告诉陈老头或者秃头王这件事，但凭我这几年的经验也知道，一定是那起车祸引起的我短暂性失忆和认知障碍，先不提记忆什么时候能恢复，就这认知障碍也是可大可小的事情，小的那叫创后应激障碍，和失忆一起的，指不定啥时候就好了。往大了说那就是精神病了，所有的病但凡挂上“精神”两个字进了精神病院就没那么简单了。
但就算如此我也是可以忍受的，可是我的脑袋一定是跟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所有人的模样都朝着一个我不能接受的方向发展。其实就算陈老头知道了我的问题，把我放在医院里，多长时间先不提，成天面对的不也是这群东西吗。
我下定决心，先不要告诉任何人这件事情，在暗自记下熟悉的人的长相和发展方向。知道出了问题的是我自己就好办了，只要不害怕他们不都是我的亲朋好友吗。阳光照在了我的身上，想到这里我竟然稍微有了一丝舒畅。就好像你搞砸了一件重要的事，但你却编出了一个并不怎么实际的说辞来应付别人。别人相不相信不重要，只要你自己相信那就是真的。
我回过头，看见这两个人还在后面站着，有些不好意思，应该是秃头王的意思，“扶我回床上吧。”
刚费了好大力气才挪到床上，秃头王就推门而入。“怎么样了小陈。”他拿起长剪从我腿上的绷带剪起，手法很熟练，毕竟是做这行做了几十年。
我忍着那股胀痛，“我好多了，劳你操心了王叔。”
“嗨，哪里的话，都是自己人。”秃头王说着手上的功夫却没停，将我腿上的绷带全部剪开。
“嘶——”我正咬紧牙关不知道该说什么，倒是小李倒吸一口气。我看着这两个人直勾勾的盯着我腿上那个狰狞还泛着红的伤口，突然有一种想要笑的感觉。
秃头王用沾着双氧水的棉布稍微擦拭了一下，但他也没擦的多干净，因为他额头上的伤口流出的血不停地滴在我的腿上。我闭上眼睛尽量不去想，镇痛剂也只是缓解疼痛而已，并不是麻药，我可以感觉到有东西一滴一滴的溅在我的腿上。我努力的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我也不知道这种创后认知障碍该怎么解释，它几乎影响了我所有的感官。能看到，能听到，能感觉到，那肯定也可以闻得到。我不知道我今后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子，但我必须要忍下去，告诉我自己这不是真的。
秃头王干这活的速度倒是很快，三下五除二胸前和手臂也换完了药。
“王叔，”我看着收拾残局的三个人，“我多长时间能出院啊。”
“着急了？这才过了几天啊，”秃头王让孟瑶和小李推着车带着拆下来的绷带走了出去，他拿起挂在床尾的医师签到卡签上字，“这得看你的恢复情况，正常情况下用不了一个月你就能活蹦乱跳了。”
一个月啊，我心里盘算着一个月的时间来适应这种生活够不够用。
“有事按铃。”秃头王说着离开了病房。
我躺在床上，拿起了手机。本来想给陈老头打个电话说说车祸和早上的事情的，眼睛却瞥到了那张油腻腻的名片。我闭上眼睛作了一番心理斗争，然后在尽量不牵扯到伤口的情况下照着上面的电话打了出去。
一段毫无意义的彩铃后，那个连说话都沾满油腻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您好，我是吴胜烨。”
我又想起了那个绷不住的肚子和那枚衣扣。
“喂，您好？”胖律师见没回应又唤了一句。
“抱歉吴律师，我是陈业耀，”我迅速组织好语言，我想把话说的尽量简短明了一点，“今天早上的事情很抱歉，不是你的问题。但就与你说的赔偿问题我觉得就没必要了。事情出在我这里，我也没什么理由去指责对方，也没什么必要。至于陈老头那里，我会说清楚的。抱歉耽误你时间了。”
“真的不在考虑一下吗。”无胜爷问道。
“对，不用了。”说实话我真的挺好奇到底什么东西能让我在大半夜出去闯个红灯再被车撞一下脑子，说道打官司我想到那个肇事司机倒是知道车祸时发生了什么。
电话那头沉吟了半下，“那好吧。打扰了陈先生。”
我挂了电话。也许这个毛病和记忆缺失有关，或许我想起了当时的事情一切就会变成原样了。如果这一个月时间还恢复不了记忆的话，就去找那个司机聊聊。这样的交通事故交警大队那里应该有备案，或者更简单陈老头肯定有那个肇事司机的电话，找个人应该不是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