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头王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除了脸色发白,当然如果忽略掉他头顶的伤口。多亏他的发际线的位置我才能看清楚,在他的头部左侧太阳穴上方,伤口看上去倒不大,但不停地往外流着血。血液顺着脸颊滴在他的白色医生大褂上,滴在他胸前的铭牌上,滴在他油光铮亮的皮鞋上,滴在地上。
“王叔,你……你没事吧。”这种伤口却有这样的出血量,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伤口肯定异常的深。“你头顶……”
秃头王伸手抹了一把额头,“没事,就是出了点汗。”那可是满手的鲜红,他却熟视无睹一般。“看起来你没什么事,那就好。”
我看着他因为刚才那一抹而满脸的红色,又一种恶心的感觉想要突破我的喉咙。秃头王就这样回过头继续和胖律师理论,但明显没有刚才那样的咄咄逼人,“我跟你说,幸好小陈没什么事,要不让警察来处理这种事就没这么简单了。”
他这样满头满脸的血跟一个律师说这样的话有种违和感爆表的怪异。胖律师吴胜烨也不在乎秃头王一身的血,“可能是我来太早了,要不我换个时间再来吧。”说着挺着那个走一步晃两下的肚子离开了病房,临走的时候还跟我打了个招呼。
“老陈也是,找的这么不靠谱的人。”秃头王竟然难得的在我面前吐槽了陈老头。他正说着,病房的门又被推开了,是李护士。她推了个小车,看到我床上的惨状,“怎么了这是?”
经她这一提醒,我才发现我这里有多惨不忍睹。也许是因为刚才的疼痛而抽搐,稀粥咸菜撒了一床。
“小孟小李,给小陈换个床。”秃头王嘱咐了一下,“我去准备换药,别再出什么差错了。”秃头王也离开了病房,只留下哩哩啦啦的血迹。
我看着刚进来的小李,她的肚子比昨天又大了一圈,已经达到快要临盆的程度。十月怀胎,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变化的这么快。再看他们对彼此的模样都满不在意,突然一个想法不由得让我心惊。
“扶我起来,”问题或许不是出在他们,应该出自我。两个护士相视了一下便拿着拐搀扶我下了床。我对于她们两个的样子也说不上反感,但那种怪异的感觉着实让我难受。而且接下来小李的一句话更加让我坚实了自己的观点。
“瑶姐,刚才那个律师好帅啊。”二十岁出头的女孩子犯花痴很正常,但说那样的人帅我真的怀疑她眼睛是不是瞎了。
“还行。”孟学姐搀着我,嗓音沙哑且高冷。
“不过比起我们的陈少还是差点。”这话我听的多了,那些酒肉朋友几乎每次见面人人都会这么说,倒不是反感,现在已经无感了。
“窗边。”我的床就在窗边,到不用怎么大动干戈。孟学姐扶住我,小李搬来了两个椅子,一个让我坐着,一个让我用来搭脚。
我直视着窗外无法坐下。我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形形色色各有不一。这里不是说他们的穿着长相,而是指他们的体态。有的人好像极度的营养失衡,有骨瘦如柴瘦骨嶙峋的,有接近于胖成一个球的。还有人腹腔上有一个巨大的伤口,丢胳膊少腿的也有,我还看到一个没有腿在地上爬着的。虽说这里是医院,但我感觉更像是阴曹地府,除了这烈日炎炎的阳光。这么看下来我身边的这两位还是可以入眼的。
“怎么了,还疼吗?”孟学姐看我呆滞在窗边问道,“还是哪里不舒服?”
我回过神,看来还真是我的问题,应该是车祸造成的影响,可能是脑前叶受损之类的,这些我也不太懂,但他们都应该是正常人,只不过在我这里出现了偏差。
“现在闲着也没事,我先把消炎针给你扎了。”小李把吊水架搬了过来,仔细的给我找着血管。我听到了几声滴答声,起初我也不在意,但是针头扎在我手上后还能听见。我四处望去,孟学姐在收拾床单,小李在给我的手背贴胶布。那水滴声就是从小李身下传来的。我的目光越过她高高鼓起的小腹,我看到一滴又一滴的鲜红溅落在地上。不知从何时起,她的大腿内侧开始淌血,护士裙也有些殷红。
这是一种极端痛苦的折磨,我感觉比我的伤口还要疼上百倍,我眼中的世界正向着我所反感与厌恶的方向不可控制的发展。
“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我想最后挣扎一次,即使毫无希望。
小李明显楞了一下,她回头看了看抱着床铺走出病房的孟学姐,低头凑在我的耳边,“要今天晚上吗。”
不说别的,我是真没那个心情。“别误会我的意思。”我从刚才就有一种如坠寒窖的感觉,“你有没有哪里疼或者不舒服的地方。”
小李撇了撇嘴,“没有。”
“行了,你忙吧。”这几乎是我用尽全是力气说出来的话。说完我就瘫在椅子里,我实在不知道该做什么了,我就好像掉入了一个成年人的恐怖幻想或者噩梦里,不给我丝毫挣扎求生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