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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查房

之后我跟着孟瑶一个病房一个病房的进出。倒是很简单,主要是观察术后的恢复情况,有无感染之类的。除了遇到一些上了岁数的伤者对我喋喋不休,说哪里哪里还难受。

全程我都没说几句话,每进一个房间所有的伤者都看着我,第一句话都是“陈医生,你怎么了,”要不就是“陈医生,你没事吧。”说真的,当躺在病床上的人开始关心医生,这其实是一件相当尴尬的事。

签到卡全是孟瑶写的,包括嘘寒问暖,这样一下倒显得我有些多余。“接下来交给我,让我来。”我看着剩下的单人病房。

“行。”她倒是出乎意料的痛快,把记录签塞到我手上,“我去配药室准备换药,那边几个交给你了。”

这回可是要把毕生所学用上了。我站到第一个单人病房前,定了定神走了进去。床上坐着一个男人,看样子应该是颈椎骨有什么问题,但看上去没做手术,只是做了一个固定。也不知道这样为什么要住院,要是我在这里一分一秒也呆不下去。

“感觉怎么样,”该说的还是要说,“别扭脖子别转头。”

“还行,”男人摸着脖子上的固定,这东西几乎让他的脑袋仰了起来,“有点太紧了,喘不上来气。”

“不紧点能固定吗,”我在签到卡上签上名字,又在记录签上找到男人的名字,学着孟瑶写上“无异常情况”。

男人仰着头,鼻孔朝着我,“孟医生没来吗。”

我看着男人,在我之前的印象里这伙计的脑袋可是转了一百八十度,现在的形象完全能接受,“她有别的事要忙。”男人的床边还坐着一个胖女人,“不能吃辣的油的生冷的都知道吧,也不能吃块食。”

“知道了,谢谢陈医生。”女人连忙应答。

这算是比较简单的,应付两下也就过去了。

之后的一个病房门是紧闭的,我在门口看了一眼,里面并没有人,被子整整齐齐的叠在床上,病床的床尾也没挂着签到卡,看来是没人,在我的印象中这个房间也是紧闭着的。

下一个房间我记得是……我站在大开的病房门前,看见那个倚着窗台的身影想起了那个血腥的场景。也是一个女人倚在窗台边上和男人有说有笑。男人吊着一个胳膊,看缠纱布的位置从小臂到手肘再到肩膀裹得严严实实,我就知道这膀子多半是没救了。

“怎么样,晚上睡得好吗。”我走上前,努力不把自己带入那个血腥的环境中。

“还不错,”男人看我进来停止了与女人的说笑,“就是这两天有些痒。”

我拿着笔点着男人被吊起的手指,“有感觉吗。”

我看见手指抽动了一下,“有,但是感觉有点麻,不太真切。”

“王医生怎么跟你说的。”我拿起签到卡签上字。虽然我在努力的控制自己,但好像还是看到了男人缺失手臂和女人面部撕裂的样子,我感觉肚子里的包子快要被吐出来了。

“王医生说想要长好不太可能了,筋已经断了。”男人已经接受了事实,“但现在也不想刚来的时候了,不是那么疼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能让他多吃点有营养富含蛋白质的食物。

下一间我记得是个老太太,在我的眼里像个干尸一样。

门是关着的,我打开门走了进去。确实是一个老人,看样子还在睡。她的脚被高高吊起,对于她这个岁数也是很遭罪了。之前就没有见过老人有陪护,现在依旧没有。我也不忍心叫醒她,简单的观察一下签了字就退了出来。

还剩一个房间,之前我的房间。我看着上面的病房号,417,之前我从来没有注意过。一种古怪的感觉弥漫开来,这里的床上躺着谁呢,又一个我?门紧关着,窗帘也拉的严严实实,我实在看不清里面的情况。我的手伸向门把手,我突然感觉这扇门像一个竖着的嘴,我走进去就会把我吃掉。

巧合而已,我反复的安慰自己,之前大刘说的是学校宿舍又不是医院,不要想得太多了。我鼓起勇气推门而入,病床上确实坐着一个人,也只有他一个人在。这里无论布局还是房间格式都和我印象中的一样,我甚至感觉我应该坐在那个病床上,也许还能听见“嘎吱嘎吱——”的声音。

这种形象颠倒的感觉让我极为不适,我走上前看着伤患。看上去岁数不大,不知道伤的哪里整个脑袋被纱布裹了整整一圈,就露出个鼻孔和嘴巴。昏暗的环境让我有些不安,“窗帘我拉开了没关系吧。”

床上的那位一句话没说,动都不动。我也不管他,直接拉开了窗帘,早上温和的阳光照了进来让我多少有了一丝安心。我拿起床尾的签到卡,上面写的病历是鼻骨颊骨开裂,下颌断裂,眼角撕裂,包括耳骨撕裂。这得多狠呐,除非从高处摔下来,还得是脸着地,要不就是被人薅着头发往墙上撞,搞上十几个来回估计也能成这样。

“我听王医生说,你是昨天晚上来的?”我有些无从下手了,无论什么原因,他昨天晚上肯定不好过。我围着他的脑袋看了几圈,裹得是够严实的,密不透风。

这个人还是不说话,我没有孟瑶那样的耐心,你不说话我就不管你了。我快速的在签到卡上签了字,“要什么问题就按铃,就在你床头上。”

我正要转身离去,眼角余光却瞥见了一个我无比熟悉却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我回过身,走到床边的矮柜前。上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张名片。早上初升的阳光照在上面反射出腻乎乎的油亮,上面沾满了不知道哪里的污秽,甚至还有几个血点。

我就知道没这么简单,还不如当做没看见。我拿着名片的手在微微的颤抖着,我退到床尾,看着上面签到卡的名字,这个伤者姓郑,不姓陈,也不姓刘。可是这个名片算什么,我用胳膊夹着记录签,颤颤的掏出手机对着名片拍了一张照片。在我放下手机的同时,我看到床上的那个伤患抬着头,顶着一张被纱布包裹的脸对着我。

“你还好吗。”我的声音相当没有底气,我也不知道我是在问他还是在问我自己。

他还是没有说话。我缓缓的移动到矮柜前,用颤抖的手放下名片。他就好像能透过脸上的阻碍看到我一样,脸也跟着我移动,然后“盯”着我的手把名片放到矮柜上。我放下名片后又猛地抬头朝向我,而且脸似乎比刚才更近了一些。

我再也不敢多待,拔腿就逃了出去。关上门,我透过门上的小窗看了一眼,他还在“盯”着我,而且脸快要探到了床边。

我有些后悔了,无论是自告奋勇独自查房,或者是在最后一个病房逗留这么长时间,早知道我就听陈老头的了。

我向配药室走着,我现在思维有些混乱,我不能确定刚才那个伤患有没有问题,但是那张名片绝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配药室里孟瑶不在,反而是小李在准备吊水,她把我的记录签接了过去,一脸怪异的看着我,“陈少你这脸怎么了?”

“喝多了摔的。”我现在哪有心情在意别人是怎么看我的,“417的那个是昨天才来的?”

“是啊,”小李照着记录签往推车上装着吊水,“早上丽姐特意跟我嘱咐过,多注意一下417那个新来的。”她嘴上说着手里也没停,点着吊水装推车。

丽姐就是张丽,那个“背后挨了一刀”的护士长。“你也帮我多留意一下,一会你给他挂消炎药的时候注意一下他有什么怪异的言行举止。”

“什么意思。”小李停下手里的工作不解的看着我。

“先听我的,之后告诉你原因。”我现在有点怀疑是不是又是我的眼睛出现了问题,或者同样是创后应激障碍。

“哦。”小李答应了一声,推着车出了配药室。

我看着小李离开的身影,拿出手机翻出刚才的照片,照着上面的电话打了过去。

“您好,我是吴胜烨,有什么可以为你服务的。”我听着电话里有些熟悉的的声音,心凉了半截。

“喂,您好,还在吗。”见我没说话,电话里的声音又问到。

我扶着脑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一些,“我是陈业耀。”

“你好陈先生,”无胜爷的这些话不知道说过了多少遍,“是需要诉讼还是法律咨询还是别的?”

“最近有没有一个姓郑的人找过你,”我感觉无胜爷可能知道些什么东西,想着该怎样套他的话,“我是他表弟,有些事情他没有交代清楚。”

“姓郑?”我听见那边鼠标键盘的声音,“没有。”

这个回答在我的预料之中,只不过是最坏的那个。“那抱歉了,我找错人了。”

“你要是想要咨询的话我也可以帮您……”我没等他说完就挂了电话,瘫坐在凳子上。如果那个姓郑的伤患和无胜爷有关系,那张名片或许还能自圆其说,大不了骗骗我自己。可是如果没有关系的话,那我连骗自己都做不到了,这张名片分明就是给我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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