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尘瞧了眼放在桌上的茶盏,双眉蹙起,这宫中看来确实不该是他这等性子能待的。宫女上完茶之后太监就下去了,绝尘一人待在阴暗的房间之中,估摸着这皇上一时半刻也不会来,遂顾自念起了经,先是百遍心经再之后是妙法莲华经。
待睁开眼时屋内已经完全没有光线了,看来天已经黑了,深吸一口气,绝尘了然一笑,这佛法固然是高深的,但是固然也是不能饱腹的。这时远远传来脚步声,觉踱着步子坐到了先前的椅子上,待橙黄的光线隔着雕花镂空的窗棱照亮一张苍白的脸时,那扇门就被推开了。
提着灯笼的是一名老太监,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整个人枯瘦苍白,这么就着烛光瞧着,委实就是一具移动的干尸。在后面的自然就是当今的皇上了,明黄的龙袍套在略显干瘦的身体上,年纪虽不算老,但是深陷的眼眶看来这具身体并不算得健康。
那皇上看了眼坐在屋中的绝尘,只是面无表情的坐了下来。四周的蜡烛很快就被点上了,那皇上拿起茶盏半眯着眼睛饮了一口。随即老太监端着盘子走了上来,偌大的盘子之中夸张的只用明黄的软绸缎盛了一粒红色的丹药。
那皇帝眼中像放光一般,拿起了丹药放入嘴中,闭着眼睛缓慢的咀嚼起来,好半天之后终于见到他的喉头上下移动,看来是终于咽下去了。待用完了丹药,就是晚膳,满满一桌的精致菜肴,一样一样的摆在眼前,却没有一道素菜。
皇上也完全不顾坐在一边等着的绝尘,这晚膳用了又将近一个时辰。绝尘就这样貌似惬意的坐在一边,瞧着皇上一点一点的用着膳。满桌的菜肴终于撤去的时候,皇上才放下擦嘴的巾子,挥了挥手,满屋的人才退了出去。
待最后一个太监深蓝的鞋子消失在门边的时候,皇上才抬眼正式的望着绝尘,绝尘依旧是那副坦荡的模样任由皇上打量。
“论辈分,你该唤我一声皇叔父。”看来皇上已经将当年的事查探的一清二楚了,竟然连父亲的生辰都查出来了。不由想到繁花婆婆在最后的时刻口中所念的那个名字,那时她叫的是偈儿,那是父亲的名字——厚偈。婆婆到最后的时刻竟将自己认作了父亲。
绝尘起身,施施然行了参拜之礼“贫僧绝尘,出家之人于尘世早无牵挂,孑然一身,已无所谓亲人。”
皇上眯起眼睛,考究着瞧着绝尘似在探究他这番话到底有几分真意。绝尘仍是双掌合十的站在皇上面前,眼中是释然之色。半晌后皇上终于开口“朕听闻铸剑大师欧冶子承天之命呕心沥血与众神铸磨十载,炼成一把剑名纯钧。剑成之后,众神归天,赤堇山闭合如初,若耶江波涛再起,欧冶子也力尽神竭而亡。这把剑是一把尊贵无双之剑。”
常人若是此刻听了这番话定会不明就里,这皇上在这时候为何会突然提起剑,说了这样一番话?但是绝尘是明白的,这把剑当年无意之中曾被祖父——申懿王得到,之后自然是传给了他的父亲,而现在这把剑正是在他的手中。
绝尘了然一笑,“既然说是尊贵无双之剑,自然不会流落在民间,前些时候贫僧听闻有使臣进京觐见,曾呈上过许多宝物。那些宝物现下恐怕在国库之中,只是皇上许并未来得及瞧,贫僧想,那把纯钧剑现在应该就在国库之中吧。”
“哦,那朕倒是当真不知了。”说完撩起明黄色的龙袍,起身准备离去。太监听见了声音,立刻开门进了来,躬身站着。皇上快走到门口的时候才低低的说了一句“皇宫到底是你的家,如今虽已经出家了,也该在宫里待待。”说完就径自走了出去。
绝尘自嘲笑着立在屋中,不多时,先前领他进宫的那名太监就走了进来“高僧,随奴才这边走吧。”说完也不管绝尘是不是跟着,就走了出去。
太监深色的衣服很快就融在了阴暗的夜色之中,绝尘远远的跟着,若不是练武之人的目力较常人更强,绝尘此时定是找不到自己该住的地方。这偌大的紫禁城之中不知到底藏了多少的黑暗和秘密。
太监领着绝尘七弯八拐的就进了一处宫院,看得出这间宫院已经久无人住了,院中荒凉可想而知。“这里住的原是荣惠恭妃娘娘,如今空了也有好些年了,您就先住在这里吧。”太监吊着嗓子说了几句顺带着点了蜡烛就退下了。
绝尘往桌边坐了下来,这里就是祖父的生母曾住的屋子,这皇上真是存了让他寻自己出处的心思啊。
此时在宫外,琼儿已经从鸣远那里得知绝尘进宫的事,隐约想起很久以前见过的繁花婆婆,手中新送来的花被揉烂,流出水红色的汁液。不觉又想起烟花三月楼中的泷烟姐姐,她此刻一定也是得到消息的,不知会怎样。
鸣远站在琼儿身后,“这皇宫并不难进,依绝尘的功力若是真想出来定不是难事,若是他不出来,那么一定是他不想出来罢了。”鸣远总能轻易的猜到琼儿心中所想,琼儿丢了手中的花,就着桌上的帕子随意的擦了擦手,转过身“希望如此。”
“他进宫已经半日了。”泷烟对着丹凤说到,丹凤火色的背影动了动,仍是低头瞧着已经修剪得不能更加完美的指甲,“你若是真的担心,我明日就请命进宫去瞧瞧?”说完又回头望着泷烟“我瞧那和尚八成是不想出来,若是他真想,凭他的身手会走不出那紫禁城?”
正所谓关心则乱。泷烟自然是知道依着绝尘的性子,他若是真心不愿,旁人是半点也强求不了的。他如今仍未出宫,可见定是他自己不愿出来。可是他毕竟是姓朱是皇家的人,当今的皇上心性着实难以揣摩,若是他真有心杀了绝尘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