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尘进门的时候墨良正好整以暇的坐在龙隐寺绝尘的屋子中饮茶,绝尘背对着屋外的光双臂在胸前交叠抱在一起,一边的唇角勾起邪邪的笑着。“你还是来了。”说完靠在门上休息,原本锃亮的脑门已经长出了青青的发茬子。
墨良准确的提起茶壶又倒了一杯茶,“你的药很是有效,只是这些天已经所剩不多了。”
绝尘缓缓走进屋中,坐下用左手拿起茶杯饮了一口“你这茶味道实在一般。”说完半晌二人仿若真的只是静心品茶,再无一句言语。墨良不动声色的弹出一颗茶叶,绝尘左手在右胸前挡住,双指夹住了茶叶。
“看来他的人并未伤到你?”墨良说话的时候语气平缓,手放在桌沿上却暗使内力,桌上茶杯中的茶水泛起层层涟漪。木桌终于不堪重负飞裂开来“可惜了这桌木。”绝尘摇了摇头起身往书架走去。
墨良提前一手救下了茶杯“你真的准备进那紫禁城?”终于说到了今天的重点。说着拿出了一个白色的瓷瓶,“这是治疗内伤最好的药。”
绝尘接下瓷瓶,“我既然到了这京师之中,总免不了是要见他一见的,该来的总要来,躲也躲不掉。”
绝尘这一趟若真是入了宫,凶险可知,宫中的那位面上迷信方士之术,内里如何,无人能知。只是当年能于众皇子之中脱颖而出,可见绝非等闲之人。但凡高位之人,特别是如此高位之人,心中没有不怕他人觊觎自己位置的,当今皇位上的那位自然不会就例外的怀揣了一颗特别宽宏的心肠,宽宏到不会在意有一个皇子,而且是如此又能的皇子流落民间,威胁到他的位置。
绝尘虽从未想过要坐上这皇位,但是少时因着父亲的关系身边也是跟着一些祖父旧时的党羽。何况这些年来那些党羽也不时捐了些所谓香火钱的食邑上来,绝尘全都散步与了百姓。这种在百姓眼中的善行在皇帝的眼中就变成了笼络民心的政策了。
“他能容我到今日,已经超出我的预料了。”说着绝尘已经换好另一件僧服,同样是黯淡模糊的灰。他虽是乐于山水不喜束缚的人,但是人生在世,谁又能永远如愿。这一遭入了宫是生是死,最后全凭天命。
墨良见他决心已定,实在拦他不住,只能径自坐在了一边。他本不是喜插手他人之事的人,只是绝尘算是他在这世上所剩不多的知己,他虽天性凉薄,却仍是来了这样一趟。
此时绝尘已经将两张方子写好,叠起递于了墨良,“这治眼睛的药方里有一味药委实难求,这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宫中或许还有了。你若哪日又想瞧瞧这天下是何模样了,可以去宫里取了来。”正说着只见一名小沙弥跑了进来,先是双手合十的行了个礼这才开口说到“宫里来人下圣旨,主持说要请全寺的人去前面领旨。”
绝尘笑了一笑,跟着小沙弥走了出去,“人总是要做一些自己不爱做的事,才会更明白自己爱做的事是多么的有趣。”小沙弥闻言愣了一愣,待回神抬头的时候只能瞧见长长的石子路上,绝尘灰色的身影已经走得很远了。
皇上的圣旨不过是将龙隐寺如何如何夸赞一番,之后听闻寺中有一高僧如何如何,最后落在了皇上想见一见这位“传说”中的高僧。主持原是绝尘的故交,本想替绝尘拦下此事,但是来传旨的太监偏偏点名要等这位绝尘师傅来了才宣旨。
待主持从太监手中接过明黄的圣旨的时候,绝尘已经笑着起身,对着主持躬身行了一个大礼“谢过主持对绝尘的照拂。”说完转身对着太监做了个请的手势“绝尘这就随公公进宫面圣。”太监满意的高昂着头转身往前走去,还似女人一般的说了句“走吧。”
望着众人离去的背影,老主持拨弄着腕上的佛珠轻叹一声“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一路上绝尘都似无事人一般盘腿坐在马车之中,闭目养神。坐在对面的太监见了,眯起双眼将绝尘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的打量了个仔细。
一路的百姓见了无不指指点点,都只知道这当今的圣上迷信道教,不知今日这是怎的了,竟请了个和尚进宫。也不知是这和尚真的是修行了得,还是咱当今的圣上转了性子。议论之声隐隐传到马车之中,太监抱着看好戏的心思盯着绝尘,绝尘仍旧是淡然的阖目坐在车中,仿若无事一般。
宫中的马车经过烟花三月楼的时候,丹凤坐在泷烟房中,泷烟站在窗前,望着车队朝皇宫的方向行去,神色凝重。丹凤此时并不知道绝尘的身世,但是泷烟对于绝尘的事情自然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她深知绝尘此番进宫会是如何的凶险。
穿过层层的红色宫门,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太监仍旧似捏着嗓子一般的喊到“到了,高僧还是下来吧。”说着绝尘已经下了马车,随着领头的太监往紫禁城深处走去。
这里是他祖父出生的地方,这里原本该是他长大的地方。可是这宫墙之隔,隔开的却是万千山水,辽阔的天地。绝尘不觉有些自嘲的笑了,再抬头的时候眼前已经是丹房,都说当今圣上迷信方士一心炼丹药,看来这皇上在这件事上确实是十分用功啊。
太监在门外通禀了一声,只听里面传来低低的声音“进来吧。”太监便示意绝尘进去。推开门,屋中很暗,这是一件颇大的屋子,屋中却并没有摆放着所谓的巨大丹炉,只是一件十分普通的会客的厅堂。
有太监从屋中另一扇门进来,尖着嗓子说到“你就在这里等着吧。”说完有宫女不知从什么地方出来,低着头连连几乎都完全埋到胸前,端上一杯茶。端茶的手太过纤细,几乎只剩下白骨,五只指头抓着茶盏,像随时都会断掉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