帷帐外面,两个男人如同虎豹遇到豺狼一般,凶狠的对峙着。
“大半夜私闯民宅,你可知道,这若是报了官是什么罪?”
江城拿出往日里当官的气势来,一字一句,铿锵有力。不怒自威,丝毫没有乱了阵脚。
只不过侧过头去,看到床上孱弱的夏禾,心中便升起无限担忧。
虽然自己才是武力较弱的那个。
江城说完这话,那黑衣人双臂抱剑,昂着头眯着眼睛沉思了一会儿。
他越是这样沉默,夏禾便越觉得如坐针毡。
按理说这强盗都是团伙行动,难道他一人在这里是为了拖住他们,给他的同伙们开山放路吗?
夏禾越想越后怕,冲动的坏毛病又开始犯了。
她虽然出不去,但扯着嗓子冲外面喊道。
“我劝你现在快走,我已经派人去报官了,他们马上就过来了,你要是想活命就赶紧逃,不然到时候想逃也来不及了。”
夏禾话音刚落,便见那黑衣人冷哼一声,开口说道:“好啊,那你们就报吧,看来你们也不想为夏家报仇了。”
黑衣人说罢,转身就要走,身姿利索,不带一丝犹豫。
夏家?!
夏禾以为是自己幻听了,连忙推开挡在床前的江城,光着脚冲了下去。
此时也顾不得这个男人的危险,一把抓住他,瞪着双眼不可置信的问道。
“你刚才说什么夏家?你究竟是什么人?”
夏禾声音颤抖,她既期待又害怕。刚才被她推了一把的江城,见情况不对劲,也连忙走了上来。
此时屋中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再加上那黑衣人戴着面纱,夏禾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他究竟和夏家有什么关系?
“小姐,你先不要着急,这些事情我会慢慢告诉你的,这屋子里太黑了,点根蜡烛吧。”
那黑衣人的语气极其平淡而又自然,就像是和家里人唠家常一般。
可是这话却叫江城脸色一沉。“你当真以为自己是这里的主人吗?竟然对我们吆喝起来了!”
夏禾退后一步抓住了江城的手,微微侧过头去,低声说道。
“先去把蜡烛点上,我们先看看他到底要搞什么鬼!”
夏禾发话,江城不敢不从,点了点头慢慢向后退去。
在他点蜡烛的过程当中,江城的眼神就没有从他们二人身上离开过,生怕自己一眨眼的功夫,夏禾就会被他伤害。
蜡烛燃起,小小的烛火将整间屋子都照亮了。
江城端着竹盏走到了夏禾的身后,那烛光也照在了黑衣人的身上。
夏禾这个时候才能够得以细细打量,这男子眉眼英俊,肤色黝黑,虽然下半张脸戴着黑纱,但也足以看出是个长相俊美的人。
夏禾自小学习中医,跟着师傅也略懂得一些识人之术,如此一看便觉这男子并不像那山上的强盗惯匪,倒有几分正气,不由得心中对他生出几分信赖感来。
不过这都是她的心里话,现如今他们依旧是死对头,夏禾板着脸严肃的说道。
“这蜡烛也给你拿来了,刚才我的问题你该回答了吧?!”
两双眼睛都紧紧的盯着那个黑衣人,怕他不走,又怕他离开。
“江先生,您当真不记得我了吗?”不知为何,那黑衣人的语气突然弱了半分,站在江城面前微微低下了头,周身泠冽的气势变为了臣服。
黑衣人话音刚落,夏禾的眼神就像刀子一般刺在了江城的身上,盯的他浑身不自在。
江城蹙眉,他并不记得他和强盗曾有什么交集啊!
夏禾看看黑衣人,又看看江城,不明所以,“这到底怎么回事儿啊?你就别在这里打哑谜了,赶紧说吧!”
黑衣人垂下眸子,将剑换到右手,将脸上的面纱摘了下来,“江先生,是我啊!”
见到了黑衣人的真面目,二人都是一惊。
只不过夏禾是因为看到了他脸上那条横贯下半张脸的恐怖刀疤,而江城则是因为见到了一位不可能见到的人。
“你居然还活着 !”江城的声音显得有些颤抖,夏禾见此,伸出小手,拉住了他的衣袖。
“你们两个人认识?”夏禾疑惑的问道。
江城点了点头,目光一直停留在黑衣人的身上。
“不错,我们确实认识。”江城说完这话,伸手将夏禾拦到了怀里,“你放心吧,他是自己人,你可以相信他。”
夏禾点点头,能入得了江城这个老狐狸眼里的人,那必定是极好的。
“你们两个是在京城认识的?”夏禾见此人气度不凡,定然不是江城的乡间玩伴。
“嗯,他是夏老身边的人,是外族俘虏女眷和军中将士偷着生下的孩子,父母双亡之后,一直被夏老带在身边,我们两个也算是同门师兄弟了。“
黑衣人退后一步,向夏禾与江城作揖行礼,“受之有愧,江先生对我有救命之恩,夏老是我的启蒙恩师,小姐以后唤我阿力就好。”
夏禾冲他微微一笑,既然是爹爹身边的人,即便两人从未见过,但是她以后也会好好对待的。
说罢,夏禾紧紧的盯着阿力脸上的刀疤,“你这伤疤是什么时候留下的,怎么留下的?”
阿力有些惶恐,低下头,用手遮住,“小姐见笑了,我这是小的时候留下来的,要是吓到了小姐,那我这就把面纱带上。”
“不用。”夏禾连拦住阿力带面纱的手,略带歉意的说道:“实在抱歉,我没有笑话你的意思,我只是看你仪表堂堂,若是能把刀疤去掉就好了。”
“没错,夏禾精通医术的事情你也是知道的,回头让她替你看看。”江城也在一旁附和。
“不用了,我都已经习惯了。”
阿力话还没有说完,夏禾便直接站到了他的面前,踮着脚尖,十分认真的研究阿力脸上的刀疤。
一边看,还一边念念有词,“时间确实是太久了,不好恢复,不过要是用上好的西域雪莲的话,没准儿还是可以完全治好的。”
昏暗的烛火下,两人的动作显得有些亲密,倒是显得一旁的江城像个局外人。呼吸紊乱,手脚不自然,唯有双眼喷出占有的欲火。
阿力也是个明事理的人,自他进入房间,看到二人同床共枕之后,不同多问,他就知道了二人的关系非同一般。
此时阿力连呼吸也不敢用力,局促不安的一遍遍看向江城。
此时江城也看到了阿力窘迫的样子,不过并没有着急上前替他解围,而是压下心中的焦灼,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阿力,你别乱动,让她好好替你看看。”
江城说着,从一旁拿过了一张梨花凳子,坐了下来。
“你也可以趁这个时候说说夏家全家被斩,你是怎么一人死里逃生的?”
江城说完这话,查看阿力伤势的夏禾,身子一僵,慢慢将手放了下来,垂在身子两侧,换了一种目光,紧紧的盯着阿力。
“是啊,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阿力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其实夏老早就知道大祸临头,就在被斩的前夜,他将我叫到了郊外屋子,给了我两样东西,将我送走了。”
夏禾听明白了。“所以那日替你上刑场的是另有其人了。”
“没错,那人是夏老找出来的戏子,和我的模样以及身形有几分相似,就让他替我上了刑场。”
夏禾听完这话,长呼了一口气,心中五味杂陈。
隔了许久才突然如梦醒了一般说道:“你方才说我爹爹给了你两件东西,那东西现在在哪里?”
阿力低头盯着脚尖,久久没有说话,一旁的江城此时全都明白过来了。站起身来,走到阿力面前。“你就是那茶馆和当铺的老板吧。”
江城此话一出,夏禾惊愕的抬起头来。
“怪不得,也只有你才能拿到我爹爹和哥哥的东西了。只不过你会为什么要这么做?”
事情进展到这里,所有的事情在江城的心理都已明了。
他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又坐了回去,玩味的说道。
“让我来猜猜,是不是你逃出来之后被上面的人发现,他们追杀你,你一路逃走来到了这里。”
听到这里,夏禾有些疑惑。“等等,如果是这样的话,你怎么又会成了茶馆和当铺的老板呢?”
江城喝了口茶。“让我再来猜猜,夏老给你的两样东西应该就是这两间的地契吧!”
阿力点了点头。“确实是这样的,我一开始是不明白怎么回事,可是后来我在整理当铺东西的时候,在那里发现了夏老喜欢的图和少爷身上随身佩戴的玉佩,这才觉得夏老是想给我留下什么线索,可是我并不知道这两样东西代表着什么?”
夏禾听他们说完事情的来龙去脉,这才恍然大悟道。“所以你一直在找我,直到我来到这里,你就一步一步将我引过去,为的就是让我见到那两样东西!”
“确实是这样的,我人只能在暗处,不能明目张胆的找,只能用这种办法将您引出来!”
阿力说完这话,便将手伸进了腰间的布袋里,从里面拿出了两张纸递给了夏禾。“这就是茶馆儿和当铺的地契,现在我就交给小姐您了!”
夏禾接过那两张契约,沉思了一会,低头问道:“你把这契约给我了,你去干嘛?我不会料理铺子的。”
“没关系,不会料理也无妨,我已经把所有管事需要用的东西都告诉店里的伙计了,你只需要每个月问一问就好,别的不需要您操心。”
阿力说着,便要转身离开,江城见此,两步并作一步冲了过去,将他拦了下来。
“你现在出去很危险的,我知道你如今这么做,是因为上面已经发现了你的存在,你留下来我们会保护你的。”
“没错,留下来吧。”夏禾也上前附和。
阿力摇了摇头,什么也没有说,挣脱开二人的拉扯,径直走出了门口。
腾空而起,飞上屋檐,一路畅通,离开了王府,就像他来的时候一样无影无踪,悄无声息。
除了夏禾和江城二人,甚至都没有人知道他来过这里。
阿力走后,二人面面相觑,夏禾率先开了口。“你说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们能够相信他。”
江城说着,接过夏禾手中的两张地契。
“等明天我们一起过去看看吧,你也可以在当铺里找找,还有没有你父母遗留下来的东西。”
夏禾点了点头,透过窗户看向窗外,此时月亮落下,朝阳初升。
一夜未睡,她的身子很是疲惫,什么也没有说,便扯着江城的衣带子又将他拉回了床上。
“先别说别的了,赶紧睡一觉吧,有精气神了才好去办事。”
江城勾了勾嘴角,迈着长腿随着夏禾向床边走去,他很享受这种被支配的感觉。
二人回到床上也没有说话,默契的蒙头大睡,桃花来叫了三次门也没叫他们叫醒,直到正午的时候,二人这才纷纷醒来。
夏禾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扭头看到江城也是睡意朦胧,抬腿踹了他一脚。
“快醒醒,别睡了,咱们不是还要去看看医馆和学堂建成什么样子了吗?而且还要拿着地契去铺子里瞧瞧呢。”
江城闭着眼睛点了点头,不是很愿意起来。
但耐不住夏禾在床上对他拳打脚踢,只得忍着倦意,强撑着坐了起来,走到床边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喝下肚中醒了醒神。
见江城下床,夏禾连忙拉上帷帐,替自己换了衣服,她今天穿的比较清雅,一件紧身睡衣青布裙,再配上一件白纱开衫,一副清爽利落的少侠模样。
夏禾走下床来仙气飘飘,惹得江城的眼神发亮。
“今天怎么穿的这样好看?”
夏禾听到这话,停了脚步转过身子,两只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江城。
“怎么?我以前真的不好看吗?”
江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连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每天都很好看,只不过今天穿的更好看了!”
夏禾听到这话,这才满意的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