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沧月沉默不语。
鄢柳死命挣脱桂阿嬷钳制，大喊:“大帅，救命……救……”
聂如海猛的一个机灵，回过神来，往卧室奔去。
只见名门闺秀出身的母亲完全失去了往日端庄神态，正一脚脚踹向跪在地上沉默不语的覃沧月身上，鄢柳被两个仆妇摁在地上，桂阿嬷死命掐住她双颊，让她哭喊不出来。
他一阵眩晕，冲过去一脚一个踹飞了摁住鄢柳的仆妇和桂阿嬷，又扑跪在母亲面前，抱住覃沧月，替覃沧月挡下母亲踢过来的脚，焦急的哭喊:“月儿，月儿，母亲，母亲……”
老夫人看到儿子护着覃沧月的样子就来气，可儿子下午拿刀捅自己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儿子身上的伤还沁着血，她只得作罢，带着一群丫鬟仆妇愤愤离开。
“月儿，月儿……”聂如海心疼不已的去查看怀中覃沧月，覃沧月看到他胸前伤口又沁出的血，对鄢柳道:“快去叫军医为大帅包扎。”
鄢柳急匆匆去了。
聂如海扶覃沧月坐在床边，心疼不已的揽住她:“月儿，对不起，对不起，害你受这么大委屈，真是对不起……”
覃沧月在他怀里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军医来了，拉着聂如海重新包扎上药。
鄢柳将地上散落的书籍一本本捡起来。
“什么书？拿来我看看。”聂如海这才注意到这些书。
鄢柳老实的将书呈与他看:“这是老夫人砸在姑娘身上，要姑娘抄写十遍的书。”
聂如海一本本书名看过，断然道:“都给我扔出去。”
“不要扔。”覃沧月阻止道:“放在外厅吧！”
“月儿?”聂如海担忧的看向覃沧月。
“书，我就不抄了。”覃沧月迟疑了一会儿，并没有看聂如海，垂眸缓缓开口低低道:“这些书我都看过，我也知道自己做不到，就不玷污先贤思想了。老夫人怪我，恨我也是应该的，毕竟我曾伤她儿子那么深，换了我，我也难做到自持。至于孩子，不能为你生了，对不起。”
“月儿？”聂如海心头泛起不详之感，挥手遣退军医和鄢柳，走过去握住覃沧月双手:“月儿，对不起，对不起，我母亲她，她不知道……你别怪她好吗？”
“好。”覃沧月颤声低应。
“你？……”发生这么大的事，月儿竟然没哭没闹，还一直看似平静，聂如海愈发觉得心里没底。
“我累了，我想睡了。”覃沧月闭目摇头。
“好，好，那你，那你先睡会儿，我在这守着你。”聂如海赶忙起身，扶覃沧月躺下，帮她掖好被子，跪在床边握着她的手看着她。
“你别这样，你也过来睡吧。”覃沧月拉拉他，语气虚弱道。
“好，好，听月儿的。”聂如海依言在她身边躺下。
父皇杀了母妃，她便不认父皇，聂如海的母亲害死了自己的孩子，覃沧月又怎么能原谅?
可聂如海夹在中间，她要怎么报仇?
她只能忍了，只能认了，不然还能怎样？
她知道聂如海对自己的一往情深，对自己的百般呵护，她不忍让聂如海为难，伤心。
她只能勉强自己。
泪往心里流，恨往腹中吞。
覃沧月迷迷糊糊，几乎一夜没睡。
聂如海悄悄起身出去，她也起来了。毕竟这里是聂如海长辈家，她贪睡也不合适。
唤来鄢柳帮她梳洗穿戴完毕，聂如海回来了，看到她起身略微一怔，随即凑过来柔声道:“月儿，我正打算回来叫你呢，正好你起来了，我们去辞别母亲，然后去皇城吧！那里皇兄为我准备了全新府邸，我还没住过，以后我们就住那里，好不好?”
“好。”覃沧月点头低低应着。
他们在老夫人房外等候许久，老夫人负气拒不相见，聂如海只得拉着覃沧月一起跪下:“儿子不孝，向母亲辞行。改日儿子再回来跟母亲大人赔罪。”
马车上，聂如海吻着覃沧月额头:“月儿，月儿，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覃沧月摇摇头:“我困了，想睡会儿。”
一个时辰后，聂如海在覃沧月耳边轻声道:“月儿，起来吃点早饭吧。”
覃沧月摇摇头。
“喝点粥好不好，我喂你。”聂如海继续哄道。
“让我安静会儿行吗，求你了。”覃沧月声带哽咽:“到地方之前都别再叫我了，可以吗？求你了。”说完轻轻拉起被角蒙住脸不动了。
聂如海楞楞踌躇了一会儿，走出车外，骑马而行。
大帅府。
聂如海已提前命人赶过来打点。
马车直接开到琳琅苑外。
聂如海将覃沧月从马车上抱下来，放进温暖的卧室床上:“月儿，以后我们就住在这里，我已命人去找御医来帮你调养身体。你想吃点什么，我去给你做？”
覃沧月精神萎靡的点点头:“你去忙吧，我还不想吃，我想再睡会儿。”
“月儿，现在天都黑了，你让我去忙什么呢？你一天没吃东西了。”聂如海低声细语，心头却痛如刀绞。月儿恨他了，月儿疏远他了，月儿讨厌他了，月儿不想看见他了……一串串念头滚过心头，如冷水烹入热油。
“再让我睡会儿，一会儿，求你了，别打扰我。”覃沧月拉住被角，闭着眼低声哀求。
她需要时间缓解，她不想在他面前发疯发狂，哭闹宣泄。她想自己默默调整。
御医来把过脉，开了药离开。
覃沧月窝在黑暗里默默流着眼泪。
她肚子疼，浑身都疼，还开始发烧。
可她不想动，不想叫人来，她只想一个人躲在黑暗里，一个人。
第二日，聂如海被叫进枬阳宫。
御书房御案后的楚天雄在他跪拜后许久才忽的一本奏折朝他砸来，骂道:“出息了啊？会跟婶娘顶嘴了啊？美人一滴泪，英雄十觞血啊！你还嫌你不够招摇吗？全天下的姑娘哪个不梦想着得你一眼垂青?你倒好，说什么余生漫漫，她不要你你就守着孩子过，你当自己是贞洁烈女吗？”
“皇兄息怒，您听我解释。”聂如海轻闪躲开，捡起地上的奏折起身，上前两步道。
“解释什么？有什么好解释的?你说你，好好一个人，怎么就过不了女人关呢？你知不知道，你的一言一行都是天下百姓的表率，你这么做，会招来多大非议你知道吗？”楚天雄从御案后走出来，气的单手叉腰指着聂如海鼻子骂:“还叫御医去给她诊脉，朕可告诉你，她没名没分，不止婶娘不承认她，朕也不承认，”
闻言，刚起身的聂如海又跪下:“臣弟一直想请皇兄为我俩赐婚的。除了她，臣弟谁也不想娶。”
“你！”楚天雄气结:“怪不得婶娘那么生气，看看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朕念在她刚刚失去孩子，不跟她一般见识，你，好自为之。退下吧。”
“是。臣弟告退。”聂如海告退出来，近卫奉上一个小竹筒，是无影卫回来了。
聂如海捻出里面纸芯，匆匆扫了一眼，马上握在掌心震个粉碎，咬牙切齿道:“回府。”
覃沧月还在睡。
韩山羽去蕲水找覃沧月，扑了个空，又赶来隆中。
今日刚到，就听到美人一滴泪，英雄十觞血的典故。
韩山羽没有立即去找覃沧月，而是在皇城外找了处小院和同行的老道，赵神医，赵小戎一起安顿下来，打发无影卫们回去。
他不确定月儿现在和聂如海感情如何，不知道他还适不适合出现，他得想个万全的法子，不让月儿面对他时为难。
为月儿祛除赤虺的办法他已经找到，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无影卫回到聂如海身边，聂如海自然就知道他来了。至于聂如海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月儿，他打算等。毕竟聂如海照顾月儿那么久，他不能这么自私，直接冲出去破坏他们。
今晚，便是元宵佳节。
覃沧月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不愿说话，甚至不肯睁眼多看他一眼，药也拒绝喝，只是一味昏天黑地的睡。
聂如海心头如压了一块大石，沉得喘不过气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