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如海终于丢开匕首,跪爬过来看跌倒在地的覃沧月:“月儿,月儿,你怎么了?怎么了?”
覃沧月虚弱的摇摇头。
聂如海顺着鄢柳目光看向地面,那里缓缓被雨雪化开一滩血迹。
他不知道覃沧月伤到哪了,赶忙起身将她抱起来往暖厅内跑:“来人,军医,来人,快去烧热水。”
覃沧月捂着他胸口不断涌出热血的伤痕,眼泪直流,哆嗦着嘴唇摇头,气若游丝:“我没事,我没事,你赶快去上药,你怎么这么傻?……”
覃沧月被抱进暖房,裹上被子,拉住要过来给她诊脉的军医祈求:“快,快,先去给大帅包扎,快。”
这时,府里的大夫也慌慌张张跟着老夫人进来,将聂如海拉到外厅包扎伤口,覃沧月才停止挣扎,老实让军医把脉。
军医默默把完脉,叮嘱鄢柳帮夫人尽快热水擦身,换干燥的衣服被褥,好好保暖后便退了出去。
在外厅被母亲和府上大夫摁住包扎伤口的聂如海见军医有些魂不守舍的走出来,赶忙叫住他:“夫人怎么样了?”
“夫人她……”军医欲言又止。
“到底怎么了?”聂如海猛然瞪眼。
军医被吓了一个哆嗦,扑通跪在地上,低声道:“夫人,夫人她,小产了。”
“你说什么?”聂如海呼的一声站起来。
老夫人闻言也面色铁青。
“属下无能,属下无能。”那军医叩头道:“夫人孕有月余,可属下刚刚诊断时候,已然来不及了。”
聂如海跌坐回椅子。
那军医赶忙爬起来出去熬药去了。
覃沧月在鄢柳服侍下用热水擦了身,擦干了头发,换了衣服,躺进干燥的热被窝,只当是受寒严重,催出了葵水,便用手炉捂着疼痛的肚子,等着聂如海回来。
外厅,府上大夫为聂如海包扎好,服侍他换好衣服,悄悄退出。
面如死灰的聂如海对身侧母亲道:“母亲,您知道儿子多想要一个和月儿的孩子吗?您也知道,月儿她一直看不上我,多次躲开我。我这次几乎是拼了命才勉强把她留住。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就又会离开,又会不要我了,我想,若能有一个和她两人的孩子留在身边,漫漫余生我还可以守着孩子,教导孩子,至少有个伴儿。母亲,母亲,就一上午,我就离开一上午,您就轻易把我所有的努力都化成泡影了母亲……”
老夫人听闻失去孙子也很难过,但听到儿子说出这种话,还是不由得怒火又起:“瞧瞧你今天说的都是些什么疯话,干的都是些什么疯事儿。不过一个姬妾,年纪轻轻的,生孩子还不是迟早的事。既然她跟了你,还提什么离开不离开,女人就要有女人的样子,三从四德都不懂吗?从一而终都不知道吗?也不知道是什么破落户养出的女儿,一点教养都没有。”
“母亲,您还看不出来吗?”聂如海闭眼,眼泪长流:“若月儿有个三长两短,儿子定然不会独活。儿子并不是想吓唬您,儿子是希望母亲心里有个底,将来不要怪儿子不孝”
“你!”老夫人闻言气结:“出息!逆子!”骂了一句,便拂袖而去。
“母亲,儿子不孝,儿子不这样说,不这样做,怕是您以后还要为难月儿的,儿子只想您能好好和月儿相处,像一家人一样。”聂如海望着母亲离去的身影喃喃道。
卧室内。
覃沧月坐在床边,接过鄢柳端来的药,闻了闻,抬头看向鄢柳:“这个药……怎么加了一味?”
鄢柳目光躲闪,干笑道:“那,那个,军医没找全药,所以换了两味代替。”军医嘱咐了她如何伺候小产了的夫人。
“你有事瞒我?”覃沧月看着一向诚实的鄢柳,对于她突然的撒谎,警觉性猛然提高。
鄢柳流下眼泪,吞吞吐吐道:“军医说,说姑娘,刚刚,小产了……已月余,姑娘……怎么就……”
“啪!”覃沧月手中药碗落地。
“姑娘,姑娘,您没烫到吧?”鄢柳赶忙过来检查。
走到门外的聂如海听到声音,也赶忙奔进来。
覃沧月抬眸看见聂如海,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一直想要个孩子,想要个他和她两人的孩子,他甚至一度觉得她不愿意生下他的孩子,可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又稀里糊涂丢了,她觉得有些对不起他。
他也静静看着她。
他不该让她独自来见母亲,上一次疏忽丢下她,她一个人在饥寒交迫中随流民跋涉去硖州,再见时没顾上说一句抱歉,却眼睁睁看着她跳下悬崖,换了他的命。这一次疏忽,害她在寒风冷雨中跪了大半天,又眼睁睁看着她失去了他们的孩子。他觉得愧对她,何况,这次失去孩子,还是自己母亲一手造成的。他的难受,他的痛苦,只能埋在心里。
覃沧月静静看着他一会儿,努力扯出一抹苦笑:“我,我没事,你还有伤,去休息吧。”
说完自己率先钻入被窝闭上眼睛。
聂如海在床前默默站了一会儿,转身出去。
他失魂落魄走入廊院中,吸着凛冽寒风,他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结果,他怕月儿得知失去孩子的真相后会哭,会闹,会伤心,可他真的看到月儿静静的没哭,没闹,甚至没看出伤心的时候,他的心又忽的凉了。
月儿其实并不十分想要这个孩子的吧?月儿其实并不十分想要一个跟他两人的孩子的吧?
这个念头在他心里疯狂肆虐,怎么都压不下去。她让他去休息,让他去哪里休息?是不想让他留在她房间吗?她终究是被迫留在他身边的。如今又在他家受了如此委屈,她一定更讨厌他了吧?
聂如海穿着单薄的衣衫,靠在廊柱上发呆。
母亲不理解他的感情,这不怪母亲。
月儿有孕,他和月儿都不知情,月儿信期一向不准,这也不能怪月儿,要怪只能怪他们与这个孩子缘薄。
可他心里好像有一团火,慢慢煎熬着他的心肺。
老夫人听到下人回禀,说少爷一个人站在廊下挨冻,立刻带人赶来:“小骚蹄子,无法无天了,受了点委屈,就敢把少爷赶出来,房都不让进,太过分了。”
她站在远处,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盯着儿子背影一会儿,转身去了覃沧月卧室,亲手将覃沧月从被窝里拎出来。
鄢柳欲往外跑叫大帅,被桂阿嬷一把摁住,掐紧双颊。
老夫人将婢女手中捧着的一大摞书噼里啪啦砸在覃沧月身上:“贱人,没读过书吗?如此不识礼数,这些书,通通给我抄十遍。”
覃沧月被莫名其妙拎起来扔在地上,反应过来赶忙跪好,见噼里啪啦一摞书砸过来,便一本本拿起来看,《列女传》,《女则》,《女德》,《女儿经》,《贞妇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