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沧月醒来,略一侧头就看到一身白衣,长发及腰的聂如海斜侧对着她,端坐在寝帐外的桌子边就着昏黄的灯光盯着一卷书册深思。
覃沧月扭头看了看周边环境,完全陌生。
她垂眸,心头掠过第一个念头就是她又给他惹麻烦了。
他正聚精会神。她也静静不动,从后侧方定定望着他,眼泪滑落。
她的双手在温暖的锦被下慢慢收紧,她恨自己,恨自己不争气,恨自己无用,恨自己羸弱,恨自己用情不专,恨自己取舍两难……
她默默流泪,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她轻轻将锦被往上扯,盖住大半张脸。
床边一塌,是聂如海坐下来了。
他轻轻去拉覃沧月蒙在脸上的锦被,声音温柔:“月儿,你醒了?怎么了?怎么蒙住脸呢?我看看。”
覃沧月扯住锦被不放手,不想让他看到她的泪,她的脆弱,她的纠结,她的自责。
聂如海也不再坚持,只继续温声道:“月儿,你可真能睡,这一觉睡了三天,还不赶紧起来吃饭,你想修仙啊?”
覃沧月在锦被里动了动,快速用衣袖抹干净脸上泪痕,慢慢拉开锦被一角,露出一只眼睛,聂如海正温润的看着她,语气中带着埋怨:“月儿,鄢柳那丫头还派人跟我说你在找我,我看你一点也没想找我嘛!睡这么久,怎么叫都不醒。”
覃沧月垂眸,眼泪不争气的又滑落下来,她赶忙用被角再将脸遮住。
“月儿,月儿……”聂如海轻轻去夺她扯着盖在脸上的被角,她死死抓住不放,聂如海叹气:“哎……还不想起来啊!好吧,为夫都陪你辟谷三天了,勉勉强强还能再撑几天,你继续睡吧,到时候咱俩一起成仙,也好有个伴儿。”
“什么?你三天没吃饭了?你疯了?你伤还没好透。”覃沧月掀开被子一下子坐起来,沙哑着嗓子连珠炮似的道。
聂如海微笑看着她:“为夫不这么说,夫人哪肯从被窝里出来?”
“你骗我?”覃沧月伸手去捶他。
“哎呦!”聂如海被她轻轻捶了一下,腻声嚷嚷起来:“我没骗你,我都快饿死了,”说着一把抱住覃沧月,咬上她耳垂:“夫人可怜可怜为夫,就让为夫先把你吃了吧……”
覃沧月坐着没动,看神情又有些控制不住的悲从中来。
“你怎么了月儿?”聂如海赶忙收起玩笑,正色看着她,关切的问。
“我,我最近做了好多噩梦。”覃沧月因睡太久,声音沙哑到有些失真,她咽了咽口水,努力想平复自己的情绪,好好说话:“你,可不可以跟我说实话,小羽,小羽他,是不是已经被你杀了?你不要瞒我,好不好?”
聂如海将她掀开到一边的被子扯过来把她围住,坐到她对面,认真看着她的眼睛:“你相信我吗?我发誓,我真的没有。”
覃沧月抬起婆娑泪眼看着他,她是愿意相信他的,他的目光是那么真诚可信。可是小羽,不告而别,从此杳无音信,就像从人间消失了一样,她夜夜噩梦梦到他,他不是浑身是血垂死挣扎,就是苍白憔悴,瘦到脱相,不是被别人追杀,就是被聂如海追杀,她实在心焦如沸,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的。”覃沧月低眸,泪落如雨。
“若我真的杀了他呢?你打算如何?”聂如海话锋一转,转过身去背对覃沧月。
覃沧月吃惊的看着他背影,眼泪也忘了流,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你,你说真的?”
“你总怀疑我杀了他,你就不担心他会杀了我吗?他也是男人,他也有私心,也有占有欲。”聂如海有些委屈,有些恼怒,转过身忍着泪,眼圈红红的看着覃沧月:“他夜夜入你梦中,你可曾看到过在你身边的我?”
她何尝不担心他。
她也曾梦到小羽刺杀他。
她还吐过血。
她想说,若因她而起,无论他们谁杀了谁,她都会为那个人偿命,陪那个人去死。可她,烂命一条,又够补偿给谁?
她欠他们两人的,她的命早已不属于自己,而属于他们,她早已没处置权了。
她还能做什么?补偿什么?
除了为难自己,折磨自己,厌弃自己,恨自己,她什么也做不了。
她面对他的委屈,他的诘问,她说不出口任何答案,她只觉眼前阵阵发黑,头晕目眩,胸口闷痛,喉头腥甜,鲜血从口中涌出……
失去意识前,她看到聂如海惊慌失措的冲过来抱住她,大颗的眼泪砸在她脸颊上,他不住大声喊着什么,她却什么也听不到。
聂如海失魂落魄的站在榻前,看杜军医为昏迷不醒的覃沧月诊治。
杜军医凝眉诊完脉,躬身对一旁聂如海道:“大帅切莫担心,夫人这次吐血是好事。”
“怎么说?”聂如海紧张看着杜军医,急急问道。
“属下发现,夫人她内伤一直没有痊愈,气滞不畅,血脉瘀阻,大帅回隆中期间,夫人就曾着人找属下拿过疏通气血的药材,这次淤血彻底吐干净,对于身体康复有益无害。”杜军医据实已告。
“你是说,我回隆中期间,她就吐过血了?”聂如海猛然抓住杜军医肩膀。
“当时夫人没传属下去请脉,只让军士拿了她自己开的方子过来取药,看药方配比,应该是用来泡澡疏通气血的,属下判断,夫人应是因忧思成疾,噩魇所扰,吐过血无疑。”杜军医娓娓道来。
“忧思成疾,噩魇所扰……”聂如海脱力的靠在床柱上,喃喃重复着这句话,摆摆手遣退房内杜军医和静静守在门口等候差遣的鄢柳:“月儿,他对你就这么重要吗?我日日陪在你身边,竟不如一个远在天边的小羽吗?为了他,你命都不要了吗?……你醒来吧,醒来吧,你醒了我就带你去找他,把你交给他,不知道,你在他身边,愿不愿意偶尔也想想我……月儿……”
是夜。
和衣躺在床上,将覃沧月搂在怀中,一直心如刀绞看着她睡颜的聂如海,发觉覃沧月动了动,似要醒来。他赶紧闭上眼睛假寐。
他怕看到她看他的第一眼,会是恐惧,会是厌恶。
覃沧月晕倒期间被聂如海捏着下颚,嘴对嘴灌了好几次药汤和清粥,现在感觉气血舒畅多了,也没再发噩梦,这一觉睡得还算踏实。
她忽闪着浓密长睫,悠悠睁开双眼,入眼便是聂如海近在咫尺的俊美容颜。
她静静看了一会儿,发现他眉头微蹙,她伸出手指,轻轻按着,想帮他抚平。
他憔悴苍白了许多,比箭伤未愈时候还显憔悴,这都是她连累的,她害的,她惹的,她心疼不已。
她凑过去一点点,用唇轻轻贴上他的唇,吸着他鼻中喷出的带着青檀味的温热气息,无比沉迷。
她整个身体都往他身上贴了贴,又用脑门轻轻抵着他脸颊,呢喃自语,并不期望他能听到:“阿海,对不起,我真的感觉很对不起你。可我又越来越喜欢你,迷恋你,离不开你。我知道我是自私的,贪婪的,轻贱的,根本就配不上你,根本就不配得到你,不配拥有你,你应该恨我的,可你还对我这么好,阿海,我该怎么还你?怎么补偿你?我是放不下小羽,我也同样放不下你,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们都不受伤害,都不伤心?我该怎么办?……”
脑门的湿热打断她的自言自语,她抬眸正对上聂如海深情如幽潭的眸子,那里刚被泪水冲洗过,如缀满璀璨星光的夜幕,夺人心魄。
“你……你醒了。”覃沧月下意识后撤:“我,我吵到你了,对……唔……”
她刚想说对不起,嘴便被他堵住,少倾,他微微放开她,压着低*:“别再跟我说对不起了好吗?我懂你的心情,真的懂,你让我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对我来说就已经足够了,你不欠我,更无需补偿我,你就别再为难自己了。至于他,他说他要去找一个曾经教过他用毒的老道,让我不要告诉你,不过我也派了无影卫保护他了。他说他办完事一定会回来找你的,在他回来之前,让我照顾你。等他回来,你若还是愿意跟他走,我不会拦你,你若愿意留下来,我也不会……”他没有说下去,只再次吻住覃沧月,慢慢将她*在身*,温柔缠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