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未停,凉风呼啸,洞内尤显温馨静谧。多日来第一次停车睡觉,而不是颠簸在路上,或许也因为泡了温泉,又被聂如海几阵折腾,通体舒泰,覃沧月这一觉睡得极其安稳沉实,醒来时竟有一刻失神,忘了今夕何夕,身处何地。
聂如海已经起身将她衣服洗好,烤干,在她身边叠放整齐。
车外静悄悄的,毫无动静,只有淡淡的米香从远处传来。
聂如海怕吵到她休息,特意把锅灶搬到洞口去让近卫们自己做饭吃了。
山洞甚深,此处离洞口有一段距离,他们又刻意放缓的动作,压低了声音,所以覃沧月什么也听不到。
她坐起来长长伸了个懒腰,感觉连日来的疲惫都被这一个好觉给驱散了。
覃沧月又躺回被窝里,棉被柔软亲肤的触感令她眷恋。
好一会儿,她才恋恋不舍的再次爬起来,穿衣梳头,简单整理了棉被,下车洗漱。
角落里一个火把发出暖橘的微光,刚好够她看清车外温泉的情形又不影响车内的她睡眠。
这一切细节,无不透出聂如海对她的细心。聂如海,对她,实在是好的。
覃沧月深深觉得。
洗漱后,覃沧月坐在温泉岸边青石上,将双足浸入温泉水内泡着,心事重重。
“你起来了月儿。”聂如海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她身边,手里端着一碟山中野味,一碗清粥,放在覃沧月身旁青石上,伸手去捏覃沧月脸颊:“睡得好吗?你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
覃沧月张了张口,差点一句对不起又要冲口而出,他对她越好,她对他就越愧疚。那种陷在泥潭,怎么做都是错的感觉,几乎要把她逼疯了。她恨自己,鄙薄自己,厌弃自己,她觉得自己没脸面对他,也没脸面对小羽。
她知道他不需要她说对不起,对不起有什么用?对不起能改变什么吗?
“我能为你做些什么?”覃沧月抚上他停在她脸颊的大手,他的手硕大,修匀,温暖而干燥,有着让人心感觉踏实的魔力。
她充满愧疚的望着他,眼中闪着晶亮的水光。
“你,你怎么了月儿?”聂如海眼中闪过紧张,恐惧。
覃沧月低眸,轻轻摇头,又吓到他了,是她的错。
“月儿……”聂如海更紧张了,靠近她一些:“是我做错了什么吗?你,生气了?”
覃沧月深深呼吸,调整着情绪,她不能这样下去,这样会让他不安的。
覃沧月拉着他的手轻轻摩挲着:“不是的,你误会了。我是觉得你对我太好了,我却不知道该回报你些什么,很是愧疚,如果可以,我也想对你好。”
“这样啊!”聂如海松了一口气,笑道:“你乖乖留在我身边就是对我最大的回报。我多怕哪一天你又悄无声息的消失了,你知道,我心里都留下阴影了。”
“我不会了,再也不会了。”覃沧月保证道:“以后无论我要去哪,都会先告诉你的。”
“那,你说的,我可信了,你不许食言哦!”聂如海捧住她的脸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无论什么情况,都不会躲起来不见我?”
覃沧月严肃点头:“我发誓,如果我食言……”
“谁让你发誓。”聂如海赶忙捏住她双颊打断她:“怎么搞得,我总觉得咱俩说的话该互换一下,到底你是夫君还是我是夫君?”
覃沧月被他捏的说不出话来,挣开他的手揉着被他捏红的双颊咕哝:“我脸都被你捏变形了。”
“变了形也好看。”聂如海笑着端起粥,舀了一勺送到她口边:“来,张嘴。”
“我自己……”覃沧月说着去聂如海手中接碗,被聂如海躲开了:“我喂你。好久没这样喂你了,好怀念那阵子整天喂你的时光。”
“那时候我受伤了,现在好好的。”覃沧月坚持自己吃饭,又去他手中拿碗。
“不嘛。”在她碰到碗之前聂如海又躲开了,不依不饶道。
“好好好,你喂,你喂。”覃沧月拗不过他,只得妥协,安心做个巨婴,任他投喂。
聂如海端来的那盘野味有肉有菜有蘑菇,覃沧月吃在口中,不放心的道:“山里的蘑菇很多是有毒的,你们确定认识吗?”
聂如海笑道:“放心吧,他们常年在外行军打仗,各种野菜野果,野蘑菇的都认识。”
覃沧月一想也是,自己都知道的常识,他们行武军人不可能不知道的,便安心吃起来。
“我们在路上耽误这么久,会不会影响你军中要务?”覃沧月咽下一口粥,不放心的问。
“不会。”聂如海很肯定的答。
“可是……”覃沧月听黄军医说过,主帅擅自离职,被圣上知道会被严惩的。她不知道军中纪律到底是怎样的,但她也觉得聂如海为一个女子这样来回折腾,不顾大军是极其不妥的。她又不敢说是听黄军医说的,怕会给他惹来麻烦。聂如海的脾气,她现在真的是摸不透。
“没什么可是。”聂如海把菜送到她唇边:“我说没事就是没事,你不用担心。来,张嘴。”
覃沧月看他笃定,也不再多问,乖乖配合他把饭吃完。
山雨又下了一天,到夜晚才停。
马车在骑着神骏战马的近卫们簇拥下,摇晃在湿泞的山道上,一轮冷月皓辉清冽的照耀着他们。
覃沧月趴在车窗上遥望天边冷月。她之前睡得很足,现在毫无困意。
聂如海坐在她旁边,靠着车厢软靠:“是不是觉得无聊?”
覃沧月摇摇头:“没有。我就是喜欢看着月亮。我小时候,一直住在一处小小的高墙深院里,见不到什么人,也见不到什么景物,最大的乐趣就是晴朗的夜晚,可以躺在花架下的躺椅上看星星,看月亮,看着它们慢慢升起,慢慢挪移,随着季节变幻,随着日期圆缺,觉得很是神奇。不知道它们是不是也在看着我。”
聂如海凑到覃沧月身后,拥住她,也往天上看去:“听说姻缘太阴就住在月亮里,她一定是看到了我们,才为我们安排了缘分,所以我们现在在一起了。”
覃沧月回身用手指点了一下他额头纠正道:“月亮里住的明明是月桂仙子,听说她是上古第一美人,后来为了拯救人间苍生,陨了肉身,昊天上帝感念她的功德,特意敕封她为月桂女神,主掌人间团圆,所以人间才有了中秋团圆节嘛!”
“那,我们现在不就是团圆吗?”聂如海更加拥紧了她,用脸颊鼻尖去蹭她颈窝,耳垂:“我祈求月桂女神,可以让我们这样长长久久团圆下去。”
覃沧月有些心疼的回蹭着他,手抚上他扣在她腰间的手背轻轻摩挲。
“月儿,你怎么不说话?”聂如海有些不满的在她耳边咕哝。
她和他团圆,长长久久,就代表着将小羽抛之不顾,孤孤零零。她实在张不开口许这个诺言。
她又想说对不起了。
她忍了忍,终究没有说出口。
她放软了身子靠进他怀里,后脑枕在他肩头,幽幽道:“你该恨我的,你该厌弃我的,谢谢你还对我这么好。”
“说什么傻话。”他含住她耳垂,用舌尖轻轻扫着:“我知道过去发生了很多事,已经没有办法回到最初了。我不想揪着过去不放,也不会逼你做出选择,我只想从现在开始,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每一刻。”
她闭上眼睛:“是我的错,对不起。对不起你,也亏欠了他。我好恨我自己。”
“不,月儿,你没错,你谁的也不欠,都是我们自愿的,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聂如海将整个脸埋入她颈窝:“要怪就怪缘分它阴差阳错。你不要自责,不要难过,我只想你开心,你快乐,你好好的,让我每天都能看到你就好。他也不会希望看到你为难自己。以后我们好好的相处,好不好,你别再自责,别再愧疚,我没有怪过你。我只是,只是偶尔吃醋。”他的手在抖,他明明很难受,他却还在劝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