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聂如海怒意更盛,断喝出声,俊美的面庞有些扭曲,盯视着覃沧月:“都是你连累的,都是你。”“你把鄢柳怎么了?”覃沧月眼泪汪汪望着他,声音凄然。
聂如海静静看着覃沧月凄哀的神情,楞了一下,握紧拳头,慢慢收回失控的理智,缓和了音调道:“不,没有。她们都还在颍川。”
覃沧月见他眼中杀气逐渐淡去,知道他已经找回理智,也放缓了声音想跟他好好沟通:“这次事件说来话长,你先放了他们,听我慢慢跟你解释好不好?”
聂如海没有说话侧过身去。
覃沧月赶忙奔过去蹲下检查黄军医伤势。还好,是皮外伤,黄军医年龄大了,估计是扛不住疼,所以晕厥过去了。
覃沧月喊韩山羽,示意他照顾黄军医。
韩山羽赶忙将怀中大灰兔放在地上奔过去。
覃沧月又就势爬到赵神医面前:“对不起,赵神医,连累您了。”
“姑娘别这么说,不怪你。多亏姑娘提前安排人照看我们,我们一家人才能从火海中逃脱,纵火之人也已经被送去官府,聂大帅他已经下令严查,相信不久就可以水落石出,查出幕后主使。”赵神医在覃沧月搀扶下颤巍巍站起身,他身旁的孙女赵小戎和阿嬷也站起来,感激的看着覃沧月。
“还得拜托赵神医帮我照看他们。”覃沧月扫了一圈那些趴在长凳上被打的皮开肉绽的无影卫。
“放心吧,姑娘。”赵神医拍着覃沧月手背安慰她。
覃沧月面对那些被自己连累的无影卫,不知说什么好,腿一软扑通跪倒,头磕在地上哭道:“对不起了诸位,都是我的错。”
“姑娘无需如此,末将受不起的。……姑娘快快请起,这怨不得姑娘的……是属下护卫不利,属下该向姑娘请罪才是……”无影卫们纷纷劝说,态度真诚,并无责怪覃沧月的意思。
未待覃沧月再开口,聂如海已经一把将她从地上拎起来,阴恻恻威胁道:“你是想逼我杀了他们吗?”
覃沧月闭上眼,摇摇头:“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
“都下去疗伤吧。”聂如海终于发话。他的近卫们走过去将无影卫一个个扶着告退离开,韩山羽背着黄军医跟在后面,赵神医一家也跟着离去。
很快院子里只剩覃沧月和聂如海两人静静相对。
“我体内有觕荦特有的毒,三个月需得吃一次解药。月圆之夜,也就是今晚,吃不到解药,据说就会肠穿肚烂而死。所以,我去联络了觕荦,要了解药。”覃沧月开门见山。他极度不信任她,她不知道她说的他能信多少。
“解药呢?”聂如海声音依旧冰冷,只是压低了很多,不再处于暴躁边缘。
“已经吃了。”覃沧月看着他的眼睛,他此刻应该在战场和三江军血战,之所以一身风尘,满脸疲惫的出现在这里,可见她的消失对他打击有多大。他每次见到她,情绪都徘徊在暴躁的边缘,随时要炸开,失控,他年轻俊美的脸庞上,多久没有再出现过当年温润清朗的笑容了,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她。
覃沧月内疚的垂下眼帘,继续低声解释道:“我们被困在迷雾林里走不出来。你看,”她指向在院中草地上蹦跳吃草的硕大灰兔:“幸亏了它。我们把它用长长的绳子栓了,一路用竹条惊吓它,跟着它跑,才出来的。”
覃沧月抹了一把脸上泪痕,继续道:“我之所以赶着回来,就是怕他们找不到我,会通知你,影响你打仗。没想到,还是晚了。真的对不起。”
聂如海看着她脏兮兮花猫一样的小脸儿,又看了看她身上被荆棘划出多处破口,脏兮兮的衣衫,似是相信了她说的,一只手慢慢朝她脸颊抚去,到了半空,又停住,握成了拳,然后放下。
“不过,你来了也好。”覃沧月望着他,小心着措辞,生怕他下一瞬间又会暴跳起来:“我,我跟小羽都已经康复了,我写给你的信,你看到了吗?我们打算离开了。无影卫和黄先生,我就此交还给你,你也别再为难他们了。我,我是个不值得你惦记的人,你放过你自己吧!”
“你还是,决定跟他走……我,我到底,哪里比不上他?”聂如海没有暴跳如雷,反而充满了幽怨。
“你很好,哪里都好。”覃沧月内疚到心一阵阵揪痛:“可惜,我不适合你,真的配不上你。”她欠他的情永远还不清了,怎么可以再替觕荦组织利用他。她别无选择,这次,真的没有选择了,只能离开。
“你看起来很累,是日夜兼程赶来的吧?前方战事如何了?”覃沧月看他沉默不语,又问道。
“战事胶着,毫无进展。”聂如海叹气,若不出意外,恐怕以后也难有进展。
“若不急着赶回去,就在此休息休息吧?你还没吃饭吧,我去给你做点吃的?”覃沧月怯生生问道。
聂如海点头。
覃沧月在前引路,将他带到卧室,扶他躺下,帮他盖上薄被,她不是不喜欢他,可惜觉醒的太迟,阴差阳错,她经历了太多,已经满足不了他对女人从一而终的要求。如果她早点醒悟,和他一生一世一双人,也未必做不到。
现在,她不仅睡了小羽,还睡了一个陌生男子,这对于他来说,就是奇耻大辱。她不想让他在他的规则内背负,忍让,委屈。
缘来的太早,觉悟的太迟,终究是要错过的。
觕荦达不到目的,顶多不给她解药。若毒真实存在,至少,她还有三个月的自在日子可以过。这期间,她还需想办法说服小羽,她万一有什么不测,让他好好活下去。
覃沧月擦着眼泪来到厨房。
小羽和小戎正在厨房忙活着,黄军医请来的厨娘都被聂如海吓跑了,赵神医和阿嬷在照顾受伤的无影卫和黄军医,聂如海的近卫们没有聂如海的命令,只会直挺挺的站在院落外守着,谁叫也不理。需要给伤员们熬些粥,只能小羽和小戎过来为大家准备早饭了。
“月儿,洗澡水给你烧好了,你先去洗洗换件衣服,饭一会儿就好了。”韩山羽见她走过来,马上绽出一个灿烂的笑,眼眸也明亮了起来。
“是啊,月儿姐姐,你看起来好憔悴,你去洗洗,休息一下吧。”赵小戎也担忧的看着她。
覃沧月扫了一眼厨房,她实在也不知道该从哪插手,便点点头:“那辛苦你俩了。”
热水刚刚好。
覃沧月泡在浴桶中,沉入水底,好累,好难过,心好疼,生活好像泥潭,她越是挣扎,越想逃开,就陷的越深。
她好像从来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该要什么,每天过得浑浑噩噩,得过且过,吃了这顿不想下顿。
她以为的随遇而安,她以为的自由,却总会伤害到无辜的人,她一直以为自己就像一片落叶,随风漂流,到哪算哪,无拘无束,可原来不是的,她的每一个任性妄为,都会有人付出惨痛代价,聂如海是,韩山羽是,甚至鄢柳,无影卫,黄军医也是。
无论她是偷生还是求死。
我该怎么做才是对的?
覃沧月迷茫。
生不得,死不得,留不得,走不得。怎么办呢?
一阵呛咳,她从水中冒出头来,眼前的水已经被染红。
真是报应。
她低低的笑了。那晚,在文萧房中,聂如海被气到吐血的样子她还历历在目。
如今因为自己的愚蠢而把自己为难到吐血,也真是活该。
她从水中走出来,擦干,穿戴整齐,又把浴桶的水放掉,刷干净浴桶,重新添满水烧上,才走了出去,找来一套小羽的换洗衣服放在浴室,去厨房换了小羽去洗漱。
她不怎么会做饭,就用葱花香菜做了碗清汤面,上面卧了两枚七分熟的溏心鸡蛋,端去卧室给聂如海。
聂如海正立在松涛溟月图前看得出神。听到覃沧月进来,缓缓转过身,眼中有泪光闪动:“月儿,这是你独自随流民去硖州的山道上的景致吧?”他当初赶去硖州时候也曾走过那里,所以一看之下,立刻就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