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山羽端起其中一碗:“月儿是自己喝,还是我喂你喝?”
“我,我自己来。”覃沧月接过韩山羽手中药碗,鼻子嘴巴皱做一团,显然很是排斥这碗看起来黑绿可怖的浓稠药汁。
韩山羽又端起他那碗一饮而尽,将空碗放进托盘内,对黄军医道:“有劳黄先生了。”
“不劳,不劳。”黄军医连连道:“托您二位的鸿福,老朽以后就不用在军中服役,跟着大军四处奔波了,只需留在二位身边将二位照顾好就成了。”
“这话什么意思?”覃沧月端着药碗迟迟不肯下口,闻言看看黄军医,又看看韩山羽。
“覃姑娘可能还不知道。”黄军医热心的解说起来:“这里是虻津,一座小城,城虽不大,但相对外面来说算是很太平的。大帅把您送到这里来,用您的名义买了这处宅子,就跟赵神医的医馆相邻。您二位就是这赵神医给医好的。大帅说了,以后不经您允许,他是不会来打扰二位的。这座宅子,包括老朽,还有大帅的无影卫,都是大帅赔给您的,他说是他亏欠您的,您若要拒绝,需得亲自去见他,当面退回他才肯认。”说着从怀中摸出一小块儿精致的令牌递到覃沧月面前:“这是飞影逐杀令,调动无影卫的令牌,您收好。”
覃沧月看向韩山羽,韩山羽微微点头,确实黄军医说的不假。
“那,大帅他人呢?”覃沧月接过令牌问。
“大帅当然是赶去蕲水和三江军打仗了。”黄军医道:“就这,为了救您二位性命,大帅擅离职守四天,若被圣上得知,不知道要怎么罚他呢!”
覃沧月沉默着看向药碗,那浓稠黑绿的药汁映着她的倒影,在微微晃动。
“聂大帅一向用兵如神,此去定然可以凯旋,月儿,你不要太担心。”韩山羽低声劝慰道:“你先养好自己身体,待他胜利归来,有什么话再去跟他说清楚。”
覃沧月感激的看向韩山羽,他一如既往温润的笑着,眼睛清澈通透,毫无杂质,纯粹的令人心疼。
黄军医叹口气:“覃姑娘,药快凉了,趁热喝效果才好。”
“什么声音?”覃沧月侧头。
“您先甭管什么声音,您把药喝了。”黄军医一副了然的样子看着她。
覃沧月看向韩山羽,韩山羽也用眼神示意她,先喝药才能说别的。
“我真不是不想喝药,你们听,外面声音好杂乱,一定是出什么事了,咱们去看看吧?”覃沧月瞪大眼睛道。
韩山羽是会武功的人,对声音很敏感,不可能覃沧月都听到了他还没听到,显然他和黄军医一样,认为覃沧月就是想岔开话题,逃避吃药。
覃沧月也确实有这个意思。
只是这么容易被两人识破了,有点挂不住脸,只得咬牙闭眼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把碗里药汁给一口闷了。
韩山羽赶忙递上清水给覃沧月漱口,黄军医赶忙摸出蜜饯儿奉上,搞得覃沧月都不好意思起来:“哎呀,你们,真是的,我又不是小孩子。”话虽这么说,手却很诚实,一连拿了好几个蜜饯塞进嘴里。也顺手塞了两个到韩山羽嘴巴里。
外面杂乱的声音来自转角邻居,赵神医的医馆。
覃沧月简单收拾一下仪容,和韩山羽,黄军医赶到时,赵氏医馆外已经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
覃沧月本不是喜欢围观热闹的性子,但她才刚从黄军医那里得知,自己和小羽的性命都是多亏了赵神医搭救,这还没来得及登门道谢呢,他们医馆出事,自然没有不管的道理。
覃沧月拨开人群往里挤,想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人群围着的医馆门口空地上,赫然摆放着一口咒符黑漆棺材。通体油亮亮的黑漆棺材上用朱砂写满了符咒。按照夙岳国旧例,只有含冤而死的人才会用这种带有诅咒符文的棺材下葬,以示和仇人不共戴天,宁愿放弃轮回转世的机会,化身厉鬼,也要纠缠仇人永生永世。
围观群众显然很忌讳这口符咒棺材,都只是远远的围着看热闹,并没有人敢靠近。
覃沧月绕过棺材往里走。
医馆里乱哄哄的是打砸声,叫骂声,啼哭声,覃沧月看清楚了闹事的人,
闹事人是一群花枝招展的美女和她们带来的几个打手。
见有人进来看热闹,她们闹腾的就更起劲了。
须发皆白的赵神医坐在医案前,垂头丧气,目光呆滞,一言不发。
覃沧月立在旁边听了许久,终于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群闹事的人是楚韵斋的老鸨,姑娘和龟公。
外面棺材里躺着的是楚韵斋头牌殷娘子。
据说事情起因是殷娘子有隐疾,几天前曾找赵神医秘密诊断过,后来吃了赵神医的几副药,病情不但没有缓解,还日益加重,最后直接一命呜呼,香消玉殒了。
楚韵斋痛失头牌,老鸨等于被人拔了摇钱树,拆了活招牌,顿感以后生计无望,所以,她们闹到赵氏医馆来索赔。
医死了人,索赔,很正常。要钱还是索命的都有,并不稀奇。
可奇就奇在,她们所要索的赔,一不要钱,二不要赵神医偿命。
她们指名道姓,就要赵神医只有十三四岁的孙女赵小戎去楚韵斋当她们新的头牌。
覃沧月上前几步:“医出人命,索赔,天经地义。”
黄军医赶忙拉她衣袖,悄声提醒:“这可是赵神医,怎么可能医死人?”
覃沧月冲他点点头,示意他稍安勿躁。
浓妆艳抹,香气扑鼻的老鸨看有群众居然站在她这边帮她说话,马上收起鼻涕眼泪,换上一张谄媚的笑脸迎上来:“姑娘一看就是明是非,通情理的人。您说,我这楚韵斋,没了头牌,那跟被砸了场子有什么区别?我们殷娘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容貌身段更是世间少有,赵庸医医死了她,我让赵庸医赔个头牌给我们,怎么就不合理了?那些个不明事理的街坊邻居,就知道向着赵庸医说话。我们一群弱女子,在这动荡的世道,要找谁说理去?呜呜……”
那老鸨说着说着悲从中来,又呜呜的哭起来,她身后几个随她一起来的,同样花枝招展的女子赶忙凑过来劝慰她:“玛玛莫哭,玛玛莫哭,殷姐姐她,呜呜……”
她们又抱头恸哭做一团,真是令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覃沧月抹着腮边眼泪道:“这可真是天妒红颜。”
“可不是嘛!”那老鸨看覃沧月也跟着流泪,对覃沧月瞬间好感倍增,上前拉住覃沧月衣袖哭道:“姑娘可愿替我们这些弱女子讲句公道话,让这赵庸医赶快将赵小戎交出来。”
覃沧月点头,往门口棺材看了看,慢慢走过去道:“可曾找官府验看过尸体,是否确实是因为服了赵大夫的药致死的?”
“嗨!”老鸨赶忙亦步亦趋的跟上,叹口气:“如今这世道,该找哪家官府都不知道,谁又会管一个青楼女子的死活呢!”
“奥!也就是没报官,打算私了?”覃沧月问。
“是这样的。”那老鸨点头。
“私了好,省心省力。”覃沧月赞叹。
“可不是嘛!”老鸨喜笑颜开。
围观人群见她们走出来对话,都逐渐安静下来,听她们说些什么。
“你们为什么选了今天来闹?”覃沧月继续发问。
老鸨闻言,又哼哼唧唧的哭起来:“这不,前几天,殷娘子开始喝赵庸医开的药,说感觉越来越不舒服了,我只道她药不对症,还跟她说换一家医馆再看看。没想到昨晚,她喝完药以后,竟然,竟然,呜呜……”
覃沧月又跟着抹了一回眼泪,继续道:“你见过赵大夫的孙女吗?”
老鸨摇头:“没见过,但听说过。”
覃沧月有点恨铁不成钢道:“只是道听途说,你就这样大张旗鼓的来要人,真是够鲁莽的。依我看,不如要钱好。”
“为什么呀?”老鸨顾不上抹眼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