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聂如海有军务在身,不能久留,把她送到浴室交给丫鬟们,嘱咐她们好生伺候,然后就走了。
覃沧月舒舒服服洗了澡,腿脚因太久没活动引起的酸软也恢复了,在丫鬟们的服侍下穿戴装扮一新回到卧房,那里也已经被更换了全新的被褥床帐,很是清新淡雅,还燃了一支醒脑的熏香。
覃沧月接连好多日昏迷,早就睡足了,便在房内院内四处游荡。
这是一座颇大的院落,屋后还有个专门的花园,此时正是百花争艳的时节,蝴蝶蜜蜂绕着花丛嬉戏忙碌。
院子里服侍的全是丫鬟。
覃沧月拉开大门往外走,马上被侍卫拦住,说是聂大帅有吩咐,她不能离开这个院落。
覃沧月只得作罢,拉着那个十三四岁的小丫鬟聊天。
原来这里是颍川州牧家内宅,因曾被乱军洗劫过,如今早已失去往日风貌。小丫头叫鄢柳,原主人家和三江军有些渊源,所以未受太大影响,这次襄南军攻破颍川,原主人就和三江溃军一起逃了,丢下她们没有带走,正好聂大帅四处找丫鬟伺候覃沧月,就把她们几个都带来了。
“你这个姓氏,可不多见啊。”覃沧月道。
“也不少见。”小丫头道:“我听闻我们老家鄢家坡都是这个姓。姑娘您叫什么名字?”
“我叫覃沧月。”覃沧月微笑回答,忽然想到聂如海还不知道自己身份,以为自己是清溪城岑家小姐呢,要不要找个机会告诉他,免得他日后知道了自己撒谎骗他,又要生气?
“姑娘的姓是国姓呢!”鄢柳感叹:“若早些年,单凭姑娘的姓就很能吃得开呢。”
“并不是什么国姓。”覃沧月笑道:“我家是做生意的,我又是庶出。”
士农工商,商人阶级是最低的,更何况商人家里庶出的女儿。
鄢柳歪头打量着覃沧月,笑着真诚道:“可是姑娘的姿容气度,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商人家的庶出小姐。看起来……嗯,高贵美丽,就像公主。”
覃沧月伸手拍了一下她的头:“小丫头,可不敢乱说。”
“我知道,我知道。”鄢柳做着鬼脸跳开:“您是聂大帅的夫人,可比前朝公主高贵多了。我看聂大帅对您极好,您可真有福气。”
“小丫头,就你会说,还不快去领赏。”聂如海满脸笑容的走过来,一过来就先支走了小丫头鄢柳。
鄢柳听说有赏,赶忙施礼谢恩,然后告退,果然是训练有素的小丫头。
覃沧月站起身迎上去:“你这是忙完了吗?”
“不忙完也得赶回来陪夫人用晚膳呐。”聂如海调侃道。
覃沧月低头。
“呦,这是害羞了吗?”聂如海上前勾住她下巴,让她抬头看着他。
覃沧月心中很不适应,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不太对劲,又说不上来。
以前他们相处的时候虽然他也是有些黏人,但并不像现在这样动不动就动手动脚,动不动就出言调戏。
覃沧月想提醒他能不能别这样,但转念一想,难道这就是男女谈情的套路?非这样不可?
“那个,那个……”覃沧月顾左右而言他:“我刚刚想出去看看外面,侍卫们说,奉了你的命令,不肯让我出去。”
“奥!是我安排的”聂如海揽上她的腰:“现在外面形势不明,我怕你出去会有危险。这里比不得禹州,那里十室九空,这里原住民至少有五六成,人多了,里面什么变数都可能会有,所以我不得不加倍小心。”
“奥!原来是这样。”覃沧月看到婢女远远的端着饭进了大厅,便抬脚往那边走去。
聂如海微笑着跟在她身后。
饭菜很可口,虽不是多么丰盛豪华。在战争中可以吃到这样的晚餐,已经算是规格很高的了。
聂如海喝着酒,覃沧月也想喝一杯,她还没喝过酒,想尝尝是什么味道。
聂如海将自己的杯子递给她,她轻轻抿了一口,咧嘴:“好辣,好苦,好难喝。”
聂如海笑了。
覃沧月道:“以前没见你喝过酒啊!原来你竟然喜欢喝这种味道呢?”
聂如海眸子暗了暗:“以前我不喝酒的,这是后来才学会的。”
“奥!为什么要学这个,不好喝。”覃沧月点评道。虽然诗词歌赋多数赞美酒为琼浆玉液,但那是文学修辞手法而已,她写诗词也还写过呢,可她不照样不知道酒是什么滋味。本来还以为得多好喝呢,居然是辣哄哄的怪味。
“是,不好喝。”聂如海也点头,却又将一杯酒倒入口中一饮而尽。
覃沧月看着一阵喉咙疼,赶紧帮聂如海夹了几筷子菜:“赶紧沾沾嘴,你真不嫌辣啊!”
聂如海没有动筷子,而是忽然深沉认真的看着覃沧月:“你知道吗月儿,你失踪后,我到处找你,我以为你是嫌弃我看不上我而刻意躲着我,我也想过你是不是遇到坏人了,可我哪哪都查了,毫无线索。月儿,你知道那种感觉吗?每日每夜,时时刻刻都徘徊在发疯的边缘,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再后来我彻底绝望了,我开始酗酒,把自己灌醉,醉生梦死。是我大哥的一个朋友,在街头捡到烂醉如泥浑如乞丐的我,把我带回了隆中见我大哥……”
覃沧月没想到自己的失踪会对他打击这么大,抚上他的手背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
“不怪你。”聂如海深情的盯着覃沧月,满眼都是她,语气中又透着隐隐怨气道:“是觕荦。我一定会灭了她们。”
“可是,可是……”覃沧月听聂如海说要灭了觕荦,又忍不住替觕荦说话:“我在她们那的一年多,他们没有为难过我,还对我很好……”
“对你很好,那是因为你对她们来说有利用价值。”聂如海提醒她道。
覃沧月低下头,确实,小羽也这么说过。
“都过去了月儿,都过去了。”聂如海紧紧握住覃沧月两只手:“以后,你再也不会离开我了,再也不会了对不对?”
覃沧月摇头:“不会了。”
聂如海眼中透出一抹亮光:“月儿,月儿,你没有骗我吧?”
覃沧月踟蹰着要不要告诉他自己不是岑家小姐?
“月儿你是骗我的?”聂如海见她迟疑,立马怒了,一把将覃沧月拉进怀里,低头就吻了上来。
覃沧月挣扎着:“不是的,你听我说。”
聂如海微微放开她一点,喘着粗气道:“说什么?就算你想离开,我也有办法把你留住,锁住,这辈子,你只能是我的。”说着又压了下来。
这里是大厅,丫鬟们就在门外,门都没有关。
覃沧月拼命挣开他的钳制,啪的打了他一耳光,转身就跑。
他不紧不慢的走出大厅,冲低头立在两侧的丫鬟们怒吼:“全都给我滚出院子。”
丫鬟们哪敢怠慢,见他挨打又恼羞成怒,早就知道自己该消失了,趁他赶人的机会,还不一溜小跑,瞬间消失的没影儿了。
覃沧月跑回卧房关了门,靠在门后,心咚咚的跳。她自责自己不该动手打他的,应该跟他好好说话。
自己是岑家小姐还是覃家小姐又有什么区别,还不是不想告诉他自己是前朝公主,倒不是怕那个身份给自己带来麻烦,因为那个身份她自己压根就不想承认。她,不认那个父亲,杀了她母亲的父亲。
良久。
门外,月华如水,照在他身上,折射着幽幽的寒气。
她没有开门,他也没有走过去推门,就在门外院子里静静站着。他们就这样僵持着。
夜深了,覃沧月困了,她想他应该走了吧?
她轻轻将门打开一条缝,看到他仍站在月华下,像一尊雕塑。
她有些不忍。
他曾为她吃了那么多的苦,是她难以感同身受的苦。
她将门打开,走出去,走到他面前:“对不起,是我太冲动了,不该打你的。”
他一把将她拉进怀里,脸埋进她脖颈,低低哽咽道:“我以为,我以为你讨厌我,不想我靠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