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旧，来意，条件。冷凝川和楚南风的谈话不疾不徐，循序渐进中终于来到了双方都最为在意的环节。
“前辈果然快人快语，那么我就直说了。腐生丹的丹方被分成了两份，在我这的是后半部分，而在这后半部分中提到一份药材的成丹是两颗。”冷凝川伸出了两根手指，“想必前辈想要腐生丹是为了那孩子吧。对那孩子来说，就算腐生丹只有传闻中十分之一的药效也足够了。”
“你准备到什么程度了？”
“我这份丹方上的药材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前辈手中的丹方只是一小部分，想来需要准备的不会太多，而且我觉得前辈不可能一点准备都没有。如此一来，我想一切就绪应该不会太久。”冷凝川的语速不知不觉间快了起来。
楚南风沉吟片刻，整了整衣衫：“你小子来的时候肯定没想到会是这种平等对话的局面，说不定已经做好了动手的准备了吧？”
冷凝川笑了笑：“能不动手自然是最好。其实能谈妥我们也算是各取所需了，对那孩子来说也是好事。我来找前辈是因为需要腐生丹，所以也不会让前辈太吃亏。前辈只需要提供另一半丹方和青楠木，剩下的事情可以全部交给我处理。”
“你小子就别空口白话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难道还能置身事外吗？”楚南风摆摆手，对面前之人的话嗤之以鼻。
看冷凝川笑而不语，他停顿了片刻开口道：“既然如此，我还有两个问题。”
“前辈请讲。”
“你准备找谁制药，或者说谁有能力配制腐生丹。还有就是腐生草的下落，你我都知道没有这东西的话，一切都是空谈。”
冷凝川似乎对这两个问题早有准备，楚南风话音刚落，他便随之开口：“这两点前辈大可不必担心。制药之人我已经找到了，这人比较可靠，只是他没什么名气，说出来前辈也未必认识。
至于腐生草……我曾经在明幽谷亲眼见过，只是当时还未完全成熟，我也就没有采摘，只能用些手段进行了掩藏。不过那地方人迹罕至，而且每四年才会有青州的一些宗门弟子进入，所以暂时应该不会被人发现。”
水声渐重，楚南风提壶添茶，心下思虑起来。觉得对方虽然有所保留，但这也在所难免。既然没什么大问题，那么也就不用多作纠缠了。
想罢，楚南风放下茶壶，说道：“看来你准备得很充分，这样也好。既然如此，丹方和我准备的一些药材可以给你，不过青楠木和丹方中的一味阳灵花我得留下。”
冷凝川和楚南风对视一眼，了然道“这是自然，等一切准备就绪，前辈再拿出这两味药材也不迟。”
最终，各有所求的两个人在腐生丹一事上虽然都有所保留，但也算达成了共识。接下来两人的谈话基本上就围绕着腐生丹进行了下去，不过大都是一些细枝末节，所以也就不加赘述了。两人类似的话题一直持续到了深夜才算告一段落，在这之后楚南风说起了其他。
“把方艾那小子带走吧，让他先跟着你。”
“这是为何？”冷凝川显然没弄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语气中有些惊讶。
“我有些事要去处理，暂时不能带着他，就让这孩子先跟着你见见世面吧。”
“跟着我倒是没什么问题，不过前辈应该知道其中的凶险才是。”
楚南风摆了摆手：“我也没什么要求，只要别让他伤了残了就行，不过我不希望这孩子在跟着你的时候出什么大事。既然你也有想救的人，想必你能理解我的感受吧？”
话语间楚南风目光锐利，语气也不如刚才那么平和。这句话一方面是在强调冷凝川得保证方艾的安全，另一方面则是赤裸裸的威胁。
楚南风的意图很明显，既然双方都有在乎的人，那么把人交给你就不能出事儿。如果出什么意外的话，那么你想救的人也就别想置身事外了。言语虽淡，却充满了无匹的自信。
“前辈，你这可属于强买强卖啊。”冷凝川自然听出了对方话里的意思，不过他也没动怒，而是开了句玩笑。
聪明人之间不用解释太多，楚南风也当即转变了语气：“虽然我没吃什么亏，但怎么说也是你先有求于我，我让你办件事也不算过分。”
“前辈说的有理，我应承下来便是。”
将冷凝川送回房后，楚南风一个人呆坐良久，时不时轻抿口热茶，看样子有些失神。烛光摇曳，晚风扣门，他起身进了后院，直接走入了方艾还亮着灯的房间。
之后房间中传出了两人隐约的交谈声，期间略显苍老的声音始终平静，倒是少年的话语声中情绪有些起伏不定。谈话持续了大约一个时辰，此时月已中天。
方艾房间熄灯后楚南风漫步走出，他没有回房间，而是重新回到了店里，坐在原先的位置透过窗子的缝隙看着屋外的夜色，静坐不动。
天光微亮，楚南风推门而出，踱步于小镇的街道之上。青石板铺成的路面依旧坑洼，街边的房屋还是有些老旧，忙于生计的人们已经陆续忙碌了起来。
小镇不大，楚南风走得也慢，时不时和熟人打上两句招呼，路过常去的茶馆便略作停留，轻哼着不知名的小调，眼睛微眯，就像一个闲散的富家翁。
日出不久，几缕还留有夜色的朝霞悬于天边，光线温暖且柔和。楚南风提了一小袋米和一挂腊肉，踱着步子回到了客栈。
到后院发现方艾已经起床，正在打着一套拳，额头见汗。看得出来这套拳方艾打得动作到位，节奏流畅，可毕竟先天体弱，明显气力不足，就连呼吸也有些急促了。
这应该是方艾的常态了，楚南风仅仅朝这边看了一眼，便径直朝着厨房走了过去。边走边说道：“你小子要走了，今天老头子我给你露一手，让你小子享享口福。”
方艾闻言转身道：“老爹，你……”
“别停。”
“我是说……不行就放着我来，可别浪费粮食。”方艾赶忙动作，言语间气息不免有些起伏。
“你这个混小子，你的手艺可都是我教的，居然还来说老子。”
“加水煮饭，放油炒菜也叫手艺啊，就这水平怎么会想着开客栈呢？”瞟到楚南风进了厨房后，方艾又小声嘀咕了句。
“别以为我听不见，老头子我耳朵可好着呢。快点打完来给我帮忙，我一大把年纪了可受不得累。”
“哦。”方艾撇撇嘴，动作不免又加快了几分。
一套拳打完，方艾回到前厅刚倒了碗水，就看到冷凝川从门外走了进来，连忙灌了口水，当即道：“大叔，你一大早干嘛去了？”
冷凝川落座后，轻笑点头：“就是去附近转了转，今天还要准备赶路。”
“咱们今天就走啊，是不是太急了？”方艾喝光碗里的水，快走几步到了冷凝川身边。
“的确是有些匆忙，不过我有重要的事要办，不能耽搁太多时间，所以小兄弟还是早做准备吧。”
“那……那好吧。不过我们要去哪儿啊？”
“先去离这儿不远的江城，再转道去青州。”
“青州，好像很远吧。”
冷凝川看方艾满头的细汗，神情间多了些许落寞，给自己和方艾各倒了碗水，说道：“我心安处是故乡，小兄弟也不必太过不舍。而且江湖路远，既然一定要走，那么在这路上走一走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听冷凝川如此说，方艾似乎来了兴致：“大叔，我看书上说那些游侠最后都会厌倦纷争，想归隐山林什么的，是这样吗？”
“其实遇见的人，经历的事无形之中便织成了一张大网。这张网无比脆弱，却又牢不可破。大多数人无法抽身而出，唯放不下而已。”
“嗯……，听不太懂。”方艾脸露迷茫。
冷凝川似乎有些出神，半晌才道：“呵，听不懂便算了。其实我刚见楚前辈的时候不免有些敬佩，结庐而居，悠然世外。可眼下看来……”
“你说老爹啊，老爹以前应该是个很厉害的人吧？”
“他没和你提过吗？”冷凝川偏头询问。
“没有。老爹只和我说他以前的见闻，关于他的事只字未提。”
“既然如此，我也不便多说什么，以后你会知道的。”
“哎，那……”
“臭小子，去喝个水这么久啊，快来帮忙。你这柴是不是劈的不到位，火怎么老是生不起来？”
方艾本想再说些什么，一个声音却从后院传了过来。一听这声音，方艾不禁撇撇嘴，翻了个白眼，朝冷凝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后，走进了后院。
邻近正午，饭菜上桌。楚南风和冷凝川对饮闲聊，方艾在一旁埋头夹菜吃饭，乐在其中。方艾吃饭的速度倒是不慢，很快便放下碗筷，干坐在一边听着二人聊天。
有酒上桌，吃饭自然进行地很慢，直到一个多时辰之后，有些昏昏欲睡的方艾才被提醒收拾桌子。当他整理完回来的时候，楚南风正将两匹马拉到门口。
注意到方艾正在门口张望，楚南风边准备马具边说道：“小子，去收拾东西吧，收拾好就走。”
接下来的事就顺理成章了，楚南风做着一些必要的准备，方艾上楼收拾东西，冷凝川则静坐喝茶，巍然不动。方艾收拾倒也没花多少时间，总共也就一个包袱。
从客栈到镇子口的路上，楚南风免不了多了些叮嘱。方艾认真听着，盯着前面走得不疾不徐的身影，时不时嗯两声以作回应，只是眼神中情绪不免有些复杂。期待，兴奋，不舍，依恋……，不一而足。
三人已至镇外，午后的阳光炙烤而酷烈。马匹不停地晃着脑袋，打着响鼻，踢动着蹄子，多少打消了点离愁别绪。
楚南风走到方艾面前，将一个斗笠扣在他的头上，边系着带子边说：“小子，多的我也不说了，一定照顾好自己。”
说完拍了拍方艾的肩膀，向不远处的冷凝川点了点头，冷凝川也点头回应。楚南风正欲转身，方艾却从后面拽住了他，说道：“老头，我知道你肯定有事情要处理，可别有事儿啊。”
“走吧。”楚南风顿了顿，负手踱步，径直朝着来路走去。
方艾呆站良久，静静地望着镇子出神。冷凝川也不催促，只是轻拍着马头，安抚着有些躁动的黑马。直到方艾叹了口气，走了过去，二人翻身上马，策马而去。
楚南风回到客栈，看了眼紧闭的店门，便在门口的台阶上坐了下来，喝着一壶从路过茶棚提来的清茶，眼睛半眯，好不惬意。
楚南风这一坐便是一个下午，似乎炽烈的阳光对他丝毫没有影响。直到傍晚日落时分，镇子上多了五六条身影，这些身影行动无比迅捷，隐匿的极好，不为人所察。
他们出现在镇上的各个方向，从行动的轨迹上来看，都在朝着云来客栈汇聚。当第一个身影停留在客栈房顶的时候，楚南风抬了抬眼皮，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负手抬步走下台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