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里来了两位刚毕业的女老师,大家对她们真是喜欢极了,女孩们谈论着她们的发型,衣服,鞋子,想着自己长大了也要这样那样,其中一个上她们的音乐课,一天她对她们说,“你们喜欢跳舞吗?教你们跳舞好不好?”,全班女孩简直欢呼起来,但因为大家放晚学回去都要帮助家里做一些家务,所以选定在晚上的时间,“有兴趣的都可以来学,来看也可以”,她的声音多么好听,又多么温柔地说着这句话,在那个物质、精神都极其匮乏的村子里,这是多么令人兴奋的事啊!
到了晚上,几乎全班人都来了,还有低年级的孩子,校园里热热闹闹的,泥土操场上开着瓦数不高的昏黄的灯光,几个女孩子按照老师的叮嘱,带着竹帽子来了,这竹帽几乎家家户户都有的,竹篾内里夹着竹叶,与渔翁帽差不多样。
白天的时候大家都那么活跃,抢着要跳,这个时候倒又不好意思起来,尤其男孩子在旁边,一个个躲闪着到旁边不敢参加了,她们把男孩子轰走了,男孩子去那边打乒乓球了,低声说着“等下再过来”。最终敏华第一个站出来说跳,她并不是因为胆子大,是作为班长,她有一种凡事要带头的责任感,林珍珍是最想跳的,看到有人带头,她就有勇气了,接着好几个女孩都加进去了,她们也叫灵夕进去,但灵夕对跳舞这类事只喜看不能跳,学做广播体操,女孩子们差不多都会了,她才会前面的三步,面对面做动作,她对左右总是绕不过弯来。
她在旁边看她们跳也觉得快乐极了,那《农家小女孩》听了一遍又一遍都不觉得腻。男生们悄悄的又围过来看,还笑女孩子们,被女孩子又轰走了,没多久又围过来,女孩们也管不得这许多了,男孩子们看看,还是觉得打乒乓球更好玩,就四散着各自玩各自的了。灵夕一动不动坐在国旗台上看她们,她们笑她也远远的跟着笑起来,林书浩忽然的又在旁坐下来,揶揄着道:“你都不敢上去跳!”,灵夕看了看他也不理他,只顾看着女孩们跳,林书浩玩了一身汗,在旁坐了一会又跑去打球了。
不知不觉竟已经十点钟了,平常这个时候都已上床睡觉,这时却一点也不感到困,但老师对大家说不能玩太晚,明晚再来,大家只好恋恋不舍的散了。
离了学校的灯光,马上看不见路了,灵夕带了“火竹”来,她更小的时候,没有手电筒,夜间阿公阿婆就利用这种“火竹”来照明,她也见过阿婆做的,从山上把小根竹子砍回来,用锤子锤裂,后放到河里浸泡一段时间,再捞回来晒干,点上火它不易熄灭,能一直燃着,且耐燃,灵夕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经过又浸泡又晒后燃起来就和普通的完全两样了。
她家里原本是有手电筒的,但笠柯这个捣蛋鬼,总爱拆开里面来看,再装回去已经不亮了,每次买了新的又拆开来看,买了许多次都被他弄坏,屡教不改,后干脆不买了。
忽然林书浩在后面喊“喂,你等我一下啊!”,灵夕停下等了等他,他照着电筒,林书浩来了说:“没带手电筒还不等我”,灵夕道:“我这也可以照见路”,“你那个万一被风吹灭了就惨了”,“那我再点燃”,林书浩放低了声音:“难道你不觉得被风吹灭了很恐怖吗?”,刚说完就吹来了一阵风,还真把“火竹”吹得火苗乱颤,火苗没顶住真熄灭了,林书浩大笑起来:“看吧!不过你也不用点了,等下到了我用手电筒照你进去”,灵夕就没再点燃。
村人大多都睡了,只零星的有几盏灯亮着,狗不停吠着几声,就快到灵夕家了,狗吠声好像越来越密起来,林书浩忽然停了下来:“你怕吗?”灵夕以为他问怕鬼,说:“不怕,我阿公从小告诉我没有鬼”,林书浩赶紧阻止她道:“不是。我说狗”,灵夕笑了说:“也不怕,智真家就养有狗,它从来不凶我”,林书浩道:“那不一样,那是对熟人”,灵夕道:“只要你不跑,狗不会追的,吠吠你就走了”,林书浩还是担忧地往前走着,到了灵夕家的一个岔路,她要进去了,进去也没多远了,她说:“你在这照我一下就可以了”,她刚走几步,林书浩忽然在后道:“那个六公家养有好多狗,我不敢过啊”,这时候他简直像个女孩子一样胆小无助,灵夕无奈:“那我和你走过去吧”,但她一再的叮咛林书浩:“等下你一定不能跑,就算狗来嗅你身上也不能跑,一跑它就追你来咬了”,林书浩答应她“一定不跑”,但是他又说:“如果你突然决定要跑一定要叫我同时跑”,灵夕道:“我不会跑的”,真不知道林书浩为什么要加这一句,但也不去管那么多了。
其实林书浩那么怕狗也是因为小时候和人走夜路,经过一户人家,那狗就来追,开始都说好不跑,但那同伴忽然自己跑了也不跟他说,最后吓得他以为要成狗中餐了,幸而那狗没一直追过来。
离六公家越来越近了,本来两人是并排着走的,林书浩越走越慢,灵夕干脆走在他前面了,他们尽量放轻脚步,一言不发,想着这样轻得几乎没有声音,狗应该听不到了吧?但狗如果这点察觉都没有就枉为狗了,那狗的吠声本来吼个不停的,这时候忽然停了下来,只听到那深沉的鼻息声,忽然一帮狗齐吠起来,“厚厚厚厚”地从那岔路口直冲下来,简直像一群饿狼朝他们奔过来,他们惊呆了,林书浩的脑子闪过一百次“跑?不跑?”,没等作出决定,那群狗已将他们围住,,还不停往他们身上嗅,一个个向他们吠着,那样子根本不像一群狗,像一群狼,林书浩慌忙中紧紧抓住了灵夕的手臂,颤抖着道:“真不跑吗?”,灵夕回道:“不能跑”,“真不跑吗?”“不能跑!”灵夕也抓着他的一个手,两人都不停说着“太恐怖了!太恐怖了......”那些狗久久不离去,还要跳起来向他们吼。
终于有一条狗不吠了,停下来发出重重的鼻息声,另外两条也停下来了,同样的发出鼻息声,一会一条狗首先回去了,另外的几条也跟着回去了,这时两人微微松了一口气,但丝毫不敢懈怠,快步往前跑起来,跑远了才敢停下,都撑着膝盖喘着气大笑起来,林书浩摊手一看全是汗,灵夕摊手一看也全是汗,林书浩道喘着气道:“吓死我了!”,灵夕笑回道:“你吓死我了,就怕你跑了,它们追”,“我怕我跑了那狗在后面咬你,不然我真跑了”,林书浩又道。“你跑了那狗只会去追你”灵夕回道。
“到这里应该可以了吧?”灵夕问道,“可以了。但你怎么回去?”林书浩回问道。“这倒不怕,那狗刚闻过气味了,认得出来就不吠了”,灵夕边说边往回走了,才想起她没有手电筒,刚才的“火竹”竟忘了拿来,“呀,我忘了拿火竹,你不提醒我一下?”林书浩道“我是打算给手电筒你的,再走几步你远远照我一下就可以了”,灵夕也只能如此,其实离林书浩家不远了,但因为从来没去过,那边对灵夕始终是一个陌生的地方。
林书浩说可以了,灵夕又再和他走了几步,他又说等下她回去太远了,“你确定真能自己回去吗?”林书浩把手电筒交给她,“真没事”,灵夕爽快地答应着。“不然我就站在这,经过那里狗又跑来你就喊我,我就拿着棍子跑过去”,灵夕犹豫着,林书浩又道:“我这一小段路不用照也行的”,灵夕就往回走去了。“到你家岔路那里就往我这边照一下”,林书浩在后说道。灵夕边走边应了他。
林书浩看见远处一道光往这边照过来,知道是灵夕到家了,他也跑回家去。
第二天晚上经过灵夕家,林书浩让她不用带“火竹”去了,回来等他一起回来,灵夕也就不带了,每次也都是送他过了六公家的岔路口就回来,第二天那狗也下来向他们吠几声,到后来连出都不出来来了,听到声音只在家吠了几声。一开始这样一同走了,后面也仍然自然而然的这样,也没想过去改变。
这天晚上,才到半路,手电筒的光渐渐变弱,只有昏黄暗淡的光影,“没电了!”,两人同时说了出来,接着完全暗了下来,一下子看不见路了,“哎,我没想起来要充电”,灵夕说道。“我也忘记了”,林书浩回道。但这晚有微微的月光,眼睛适应过来更亮了些,慢慢的也能走,“你说我们会不会踩到蛇啊?”,林书浩这么一说,灵夕踩下去的脚也一阵软,吓得她停下来不敢走了,“你别乱说啊”,她嗔怪道。林书浩笑起来:“你终于怕了。毛毛虫吓不到你,狗也不怕”,看到灵夕站着不走了,他只好让她紧跟着他后面:“要有蛇我先在前面踩了”。灵夕只好跟着走,又总担心踩到他,不敢走太快,林书浩以为她跟不上,总慢着点等她。
到了灵夕家岔路口,灵夕倒不怕了,走得快了起来,她让林书浩在荔枝树下等一等她,她进去厨房捻开了灯,厨房的灯泡平时被烟熏,照出昏黄暗淡的光,但习以为常也就从不觉得不够亮,她刚要出去,林书浩已经顺着灯光走进来了,林书浩从来没有来过她的家,平时只从马路外看见这边大概的样子,一棵高大的荔枝树,平时有小孩在树下空地上玩,进去即是一个大门,从宽阔的路走进来,到的先是房子外的一间房,就是灵夕进去开灯的厨房。
灵夕接过他手上的电筒到楼上充电,这间房进门对过是一道木楼梯,到楼上去的,里面先是吃饭的一个隔间,再进去才是厨房。
楼梯上来往里通向里面的大房子,左边是一间房,进去对着一个门通向阳台,阳台外能看到外面的马路,房间一个窗子朝东方向,窗下一个书桌,两边各是一张床,其中一张是一个沙发平展开来当床用,但铺了席子的沙发上只堆放着一些折叠好的衣服,“应该很快就能充好电吧?”,灵夕问道。“应该吧,平时一充充一个晚上,也不知道它多久充满”,林书浩道,“不过也不用充满,够回家就可以了”。
桌上的书不多,整整齐齐的摆着一本《民间故事》,《千家诗》,一本成语词典,外是一把梳子和一些笔,林书浩随意翻着《民间故事》道:“这书好看吗?”,“没什么好看,没什么书看就随便翻翻”,灵夕坐在床上,伏在桌上看着手电筒的一点红灯,它变绿色就是充满电,红色就是还没满,林书浩在书桌前的长凳上也坐下,合上了翻着的书:“你想看书?我哥倒有一些书,只是比较旧了”,灵夕眼睛一亮问道:“有些什么书?”,“《三国演义》《西游记》之类的吧,还有一些不记得了,我不怎么看”,灵夕听了,很是向往,问他能不能借《西游记》给她,她在小卖部的电视看到播放《西游记》,总可惜不能看完整的,林书浩说哪天再带来给她,反正他也不看,说着说着,两人都停了下来,林书浩也同灵夕一样,把下巴托在手背上,伏在桌上看着手电筒的一点红灯:“你说够回家用了没有?”,“再充一会吧,等下半路又没了”,灵夕道,兴许是困了, 两人都不说话了,只呆呆的盯着那点红灯看,眼睛定定地盯着一个点看是极易感到疲劳的,两人竟不知不觉伏在台上迷糊睡去了。
灵夕忽然醒过来时,一看钟,已经接近十二点了,她到阳台往马路外看了看,整个村里静悄悄的,人们早都在睡梦中了,她回来摇醒林书浩道:“太晚了,你明早再回去吧”,林书浩突然被叫醒迷迷糊糊地道:“啊,我睡着了?”,揉了揉眼睛,问几点了,灵夕告诉了他,他也往阳台外看了看,静寂的夜让他望而却步,他也实在很困了,“我明早再回吧,你早点叫我”,灵夕把沙发上的衣服搬到了她床上去,说道:“这我弟弟以前睡的”,林书浩在沙发床上躺下,等灵夕拿一张被子来,他已经睡着了,灵夕也困得很,关了灯躺下,很快就沉沉地睡去了。
她的闹钟在5.40响了,她马上爬起来,像平时一样,她平时起来淘米煮粥,吃了粥,又在水龙头下洗了衣服才去上学,她下床穿鞋看到林书浩才想起昨晚他没回去,她过去轻声叫醒了他,林书浩猛地惊醒爬了起来,努力清醒过来,灵夕抓了梳子在梳头发,头发太长了,她先梳了一遍发根,又从两边抓了一把到前面疏通发尾,梳完一遍抖了抖头发,两手往后一撩,一手抓住头发,一手找橡皮筋,动作极其麻利,前后不过几秒钟,但她的橡皮筋刚绞了一圈忽地断了,她只好放开抓着头发的手,打开抽屉另找,一头浓密的发在她肩上滑散开,她找到橡皮筋回头一看,林书浩睡眼呆滞地看着她,像一个刚睡醒不愿开口说话的孩子,灵夕笑了:“还没醒过来?”,“你们女孩的长头发真好看”,他没头没脑地说着,灵夕催他起来回去了,边说着边绑好了头发,她从来都是一头长发随意地扎在脑后,头发因为经常被太阳光晒,并不漆黑,她发型几乎没有别的式样,更从不别发卡,当时流行各种花色的头花,非常好看,连母亲也买了一个紫色麻花细绳头花,但灵夕最怕引人注目,一直用很简单的橡皮筋。
天色微微的亮了,灵夕送林书浩到马路上,林书浩说:“我回去感觉还能再睡一觉呢,你都起这么早的吗?”,“习惯了”,灵夕回道。
灵夕这天早上刚从家里出到马路,远远看到林书浩骑车过来了,她纳闷他今天这么早,平时都是灵夕快到学校他才从后超过她,林书浩经过她,脚下一踏停住了,回头向灵夕得意说道:“我今天是不是很早?”,灵夕看他一眼,懒得理他,每次林书浩幼稚的时候,她就懒得理他,免得他太得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