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给我的十个人,严正为什长、宣真为假什长,只是宣真似乎内伤不轻,面色发青,多次咳血,身上也满是新的伤痕,渗血甚至透过袍服。这十人还有三人也是重伤在身,整日静养在营帐之中。
我心头有些怀疑,这刘备大人究竟是要派人给我帮忙,还是把我的任务当作了儿戏,派人到我这里养伤?不过幸好还有六人完好,两人一组,正好每天三班持刀剑轮流的看守两手空空的朱灵、路昭。
“以前是你照看我,现在总算换成我照看你了。”
我亲手给宣真端上刚刚煎好的汤药————那是黑漆漆的一碗,让我单单闻味道就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我还要试试汤药的温度是不是正好,一想如此,就如寒冬腊月被人泼水一样浑身激灵灵的打颤。
“秦钟,我知道你不喜汤药,以后这种事情就不要做了,找个士卒做了就好。”宣真看我皱着眉头,看我被熏黑的脸,看我双手向舌头不停的扇风,说。
“你小子要是不喝药,不快点好起来,小心我把你打残废!”我回答说。我可没听他的,依然每日如此,煎药,送药,喂药。
我有时候真的觉得自己不了解宣真,因为他现在一点也不想当初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那么乐观开朗,反而一副阴阴郁郁的样子,经常一整天都不说话,一句话都不说,另外三个受伤的士卒也是这样。我到现在甚至还不知道他们三个的名字。
所以,我经常坐在宣真的床边,自言自语一样的说话,就希望这个曾经帮助我从最痛苦和迷茫的时候挺过来的男人重新乐观起来。虽然效果并不明显,宣真依然天天躺在帐篷中、马车里一言不发。
一天,宣真看着我的眼睛,对我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受伤吗?”
“不知道”我老老实实的回答,我分明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一种决绝,好像做了什么重要的决定一样。
“严正呢?”宣真问。
“现在应该他值班,”我回身撩开了帐篷的帘子,看了看,现在正是上午,四周忙忙碌碌的,并没有什么人靠过来,或是注意到我们这个小帐篷。“放心,没人闲的注意咱们。你到底要说什么?”
“我叫宣真。”宣真缓缓的说。
“废话,我当然知道你叫宣真,我还知道你小子很有才能,懂点医术、武艺也还勉强,脑子亦算是聪明,说这个干什么?”我看到宣真终于敞开心扉的样子,倒是比他这个当事人更加兴奋。以前,陈家曾经按照家规处置过一个爱打听事情的妇人,按照“妒妇”“长舌”的罪过将其拔了舌头。我十分怀疑,万一我是个女的,这样兴奋,似乎也要拔舌头了。
宣真看也没有看我,自顾自的缓缓而言:“我不是亲兵,乃是暗卫,主公身边的另一股力量。”
“暗卫?”
“这暗卫做的都是主公不能放手去做的事情,比如试探、暗杀和阴谋。”宣真一字一句的说,“我们归属于糜竺、糜芳两位大人。”
“糜竺?糜芳?”我忍不住的打断了宣真,“就是那两个一副奸商模样,肥肥胖胖的家伙?他们居然控制暗卫?”我实在不能想象,那两个家伙居然负责的是暗杀和阴谋。至少在我见过的人中,糜竺、糜芳更像是一个普通人,而不是绝杀不停、暗算不断的黑暗首领。他们没有孙乾大人的儒雅、关羽的豪气、张飞的霸气、刘备的亲近、曹操的奸猾、徐晃的威武、张辽的坚韧、吕布的无双,他们肥肥胖胖的,每日带着笑脸,长得一副奸商样子。“古人云:人不可貌相”,诚不欺我。
“你知道我为什么受伤吗?”宣真转了一圈,又回到了起点的问题。他没等我出声,自问自答的说,“我们七组共三十五人奉命刺杀郭嘉、程昱。”
“曹操麾下两大谋主!”
这两个名字,我可是如雷贯耳,孙乾大人不知道跟我提过多少次了。而且我还知道,用泗水灌下邳,就是程昱出的主意,那火红的大敞,一向无敌的奉先公,就倒在滚滚河水之下。孙乾、简雍两位大人在许昌的任务就是拜会各大豪族,获得援助和方便,而糜竺、糜芳的任务就是刺杀?
“恩。他们亦受曹操重视,有牛金率百人护卫。我们三十五人,虽然谋划精细重伤了郭嘉,可依然失败,最后只四人幸免,而且皆为重伤。牛金一对三十斤铁锤,终于保得两人性命。我们只好动用暗线,申时关门,这才拖延了他们一天。看着我身边的朋友、伙伴,一个个的倒下,你知道是什么感觉吗?”
“我知道。”我回想起下邳之战中,我那五百骑兵。那时候可怜的我居然一个朋友没有,五百骑兵尽没,我也只是后悔自己失败。我真的知道伙伴倒下的感受吗?
“我这次的任务是找机会杀你。”宣真闭上了眼睛,用苍蝇一样的低低声音说,“主公觉得你很碍事,而且你在老军卒中的威信渐起,又同三将军有矛盾,让我们找机会杀了你。”
“什么!?”我大惊,这是什么?刘备要杀我!这消息如同晴天霹雳一样落到我的头上,惊得我几乎不能思考!我觉得心中有种痛的感觉,什么东西碎了。
“你要是听我的,就赶紧跑,哪怕投靠曹操也行。曹操并没有通缉你,他是想要录用你的。主公是骗你的效忠。”宣真越说越快,“若是找不到机会杀你,糜竺便令我们下毒,杀掉朱灵、路昭二人,只要他们死了,你就会作为祭品被主公献给曹操,用来平息他的怒火。咳咳咳…”宣真猛地吐了口血,又接着说,“严正是主公亲信,他过来就是为了监视我等暗卫的。”
“好了,休得再言。”我沉声断喝。
“好了,休得再言。”我沉声断喝,心中一片混乱。
我盯着宣真的眼睛想要看到作伪的慌张,却只看到了真诚。他妈的,刘备,这次你真的要下手做掉我了。
“宣真,我信你。”我拍了拍宣真的肩膀,知道他比我承受的压力可能还要大。他是背叛。所以,我想换个话题,让这个最终倒向我的好兄弟放松一下。
“不如我们谈些别的什么,比如最近你们到底做了什么?”
这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以仁德著称的刘备私下里居然也做了很多不光明的动作。
三月初,简雍秘密去了次上党。上党原太守张杨与吕布交好,曾在曹操攻打吕布之时出兵响应,被其麾下谋士董昭、战将杨丑合谋杀死。杨丑随继任上党太守,替曹操镇守黄河渡口。董昭本是曹操麾下谋士,却作为内间派到张杨手下,此次一举替曹操除去背后之大患,进许昌做了朝野大夫。原张杨大将眭固本是山贼,被曹操打败而被迫招安做了官军,他不喜曹操,却因没有机会只好蛰伏于杨丑之下,简雍、简宪和自称逢记,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蛊惑其同意杀杨丑自立而投效袁绍。于是,暗卫三组二十一人,加上眭固的曲部千人趁杨丑外出狩猎之时将其围杀,让曹操重新有了腹背之敌、心腹之患。
若袁绍立即出兵上党,南下许昌,曹操凭借的黄河天堑不复存在,恐怕还真能一举统一北方。不过,这并不是刘备想要看到的,简雍用言语诓骗眭固封锁了一切消息。刘备出许昌之时,便是曹操得知北方有失之日。即便此时,袁绍还蒙在鼓里,不知上党之变。即使曹操后悔放出刘备,也只能率先去处理关乎他生死的上党眭固,而不是率兵追剿刘备。
许昌的城门校尉早已被糜竺买通,不然千人流民青壮如何安然出城?马腾与刘备还在国舅董承的府上结盟抗曹,刘备还在天子密发的衣带诏上署名要讨伐曹操。
我真是想不到,再加上与许昌、颍川附近豪族交通,短短的几个月里,刘备看起来只是在种菜,却在暗地里做了如此之多的动作。我心中慨叹,他真不愧是曹操口中的英雄之人!
宣真身受重伤,而且又劳心费力许久,早已乏了,交谈不久便渐渐沉眠。我从他卧榻上站了起来,撩起帘门,出了帐篷。现在,已经是夕阳西下,由白日入了黑夜。我心中满是心事,却不想有人就立于帐篷之外,差点就撞了上去。
我抬头一看,正是严正,心中一紧,“难道此人要来杀我?”
“秦钟,我有些要紧的事情要跟你说。”严正低声说。
我看严正身着内袍,全身无处藏剑,便知他并不是前来刺杀我。但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既然已经从宣真的坦言中得知了真相,我可不想中了这严正的暗算。
“什么事情?我还有些要务需要处理。”
见我言语敷衍,不想同他离去密谈,严正显然有些焦急,想了想,用力的跺了脚,便低声说,“秦钟,宣真乃是主公帐下暗卫,此次派来正是要行杀你之任务!”
……沉默……
我笑了。原本重重压在心头的沉闷和不爽,全部都在这一刻里烟消云散。朋友、兄弟!如今我也有肝胆相照的兄弟了!严正、宣真都是冒着死的风险,来向我通风报信啊!哈哈,我真的想对天狂笑,长歌相庆!有这样的兄弟,我还怕什么主公猜忌,什么暗算威逼!
我想起以前当奴隶的时候,不知哪个奴隶喊过的话:
“他妈的,都他妈的好兄弟,真他妈的够义气!”
我一把楼过严正,死死的搂着他,不理他的挣扎,撩开刚刚放下的帐帘,大步重新踏进了宣真的帐篷。帐篷里有些黑,我却觉得心头一片明亮!
“你是我的兄弟!他也是我的兄弟!”我指着熟睡中的宣真对严正说。
他们既然冒险将底牌告之与我,那就是说,他们更加亲我,而不是刘备。既然都是自己人,那谋划起来就要方便许多,只是要背着经常来跟我聊天的孙乾。理所当然的,严正、宣真和他们的手下是绝对不会杀我的,当然也不会去杀朱灵和路昭。我们只能一边联系国桂、康月,一边用拖,能拖一时算一时。
此时,朱灵、路昭的部下乃是曹操旧部,军心尚未稳定。刘备不会大开杀戒,也无法指挥刚刚组成的曲部去平内乱。这些新兵和降兵若是遇到内乱,不炸营就已经是奇迹了。所以,只要我有国桂、康月统帅的关羽曲部做内援,便能保得这条姓名。
果然,在康月亲自来了我帐篷两次,同我通宵达旦的把酒言欢之后,刘备再没找人催促严正、宣真暗算于我。他也怕万一康月要为我报仇,乱了他的大计。我想,他定然想找个机会将康月拉下校尉的位置。只是,康月严谨,又不多语,从不犯错,刘备哪里能找到借口。
部队整编结束,自然就要开赴徐州了。
曹操走时,曾命亲信车胄为代徐州牧,此人内政尚可,武功可就差多了。袁术几年来屡战屡败,先是败给了孙坚,又是刘备,接着败给了曹操,又败给了吕布,然后二次败于曹操手下。这个车胄居然让袁术打败了!车胄没办法,只好令各城紧闭城门严防死守。袁术早已没了当年拿到玉玺弃大汉后将军自立为皇时候的充足元气,面对徐州普遍的五丈大城,他也无计可施。不过,他意不在取地,而是要借道徐州,奔袁谭青州去投靠族兄袁绍。
按照朱灵、路昭从陈郡长平出兵时得到的情报,袁术派先锋陈兰、雷薄在山阳郡一带驻防,防止曹操派兵攻击他的侧翼。同时大将军纪灵为先锋,向青州北上。我在心头算算日子,恐怕袁术依然渡过泗水,快到了都阳。若是刘备大军能够顺利通过山阳,便可在兰陵截击纪灵。若是在山阳陷入苦战,那可能就要放袁术入琅邪国,若是袁谭主动出兵接应,截击之事便成为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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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重装机器 今日补上~
端午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