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笑春望着销金帐顶百感交集,费尽挫折终于和意中人结成眷属,喜悦是自然。可是,喜悦之外却更有许多莫名的伤感。为了这桩婚事几乎母子反目,为了这桩婚事怜雪耗尽了心力,为了这种婚事自己辜负了父母的期望……母亲是不是真的原谅了自己?能不能真的接受桂羽秋?将来婆媳之间相处得是不是融洽?都还是未知之数。想起这些,梅笑春的心里总是有一种隐隐的不安。
桂羽秋虽然磊落大方,毕竟是刚刚完成大礼的新媳妇,难免有女儿家的娇羞与拘谨,先卧于衾中无非是害羞回避之意。见梅笑春没说话,自己也不好意思说话,只默默看着床栏上的连环纹饰。好半天,梅笑春才扭回头看了看桂羽秋。桂羽秋一只胳膊搭于腰间,衣袖半起露出半段柔润如玉的玉臂。
“唉!”梅笑春暗暗叹息一声,“不管怎样今天是花烛之期,不应该冷落她的。”想到此,慢慢抬手去抚她的臂膀,将要挨近她的衣服了,却又迟疑了。半晌,才轻轻抚上她的臂膀,慢慢向下滑去握住了她的素手。
桂羽秋一颗芳心仿佛揣了几头调皮的小鹿,搅得她神思凌乱,面上火热。慢慢回身看时,梅笑春明亮如星的双眸已经慢慢靠近了她的面颊,脸上的笑意让桂羽秋不饮自醉。深吸了一口气,低声说:“夫君不是累了?还不早点儿歇息?”
“今天是我们的花烛之期,岂可辜负这良宵美景?”梅笑春说着,手已经抚上了桂羽秋的面颊,涂朱般的双唇温存地落在了她温润的樱唇上。
桂羽秋几乎窒息了,仿佛瞬间坠入了春光灿烂,花香馥郁的神仙福地,缓缓合起一双秋水般的双眸,素手身不由己地紧紧攥住了梅笑春的手。
窗外,梅笑春的乳母连氏微然一笑,悄悄步下台阶,出了院子来到秋慕霜的卧房。
秋慕霜打发走了穆氏和来接怜雪的灵痕等人,在怜娟的服侍下卸了妆,刚要宽衣歇息。连氏挑帘进来,满脸含笑说:“恭喜王妃,公子和新人已经安寝了。王妃就快要抱孙儿了。”
秋慕霜微微一怔,继而一笑,说:“这就好。忙了许多天,你也早点儿回去歇着吧。告诉他们,好好安置古鱼国来的人,不要让人家觉得我们亏待了人家。”
连氏笑说:“请王妃放心,都已经安置好了。请王妃也早点儿安歇吧。”说着,福身退了出去。
怜娟笑向秋慕霜说:“这嫂子倒好事。”
“唉!他带大的乳子自然是格外关心的。你们也去睡吧。”秋慕霜说着,回到内室。怜娟服侍着快去外面的大衣裳,方才出去带上房门走了。
秋慕霜坐在床边,低头看了看正在熟睡中的怜雪,见她眼角似有泪痕,知道她并未睡熟。轻轻提了提她身上的锦衾掖好,“雪儿,怎么了?怎么哭了?”
怜雪真的累了,她想好好睡一觉,想就这样睡去永远不再醒来,那样她就不用去面对不可测的未来。也许,在另一个世界可以寻找到自己的生身父母,在他们身边尽享天伦之乐。又或许,可以寻见梅松庭,像小时候那样在他身边肆意撒娇,享受他的宠爱。
可是,她却难以入眠。只是朦朦胧胧地在似睡非睡,似醒非醒之间煎熬。
外室,穆氏来了;灵痕来了;连氏来了……她们在向秋慕霜说着恭喜的话,讲诉着梅笑春成婚的过程。怜雪不想听见那些话,那些话却格外清晰的飘进她的耳畔,让她不想听也要听。似一把把利刃扎进她的心里,挑开她心上的伤痕,在她血迹还没来得及干透的心上再次挤出鲜血。
梅笑春来了,又走了,只问了一句怎么没有看见雪儿。怜雪的心冷了,脸上露出一丝自嘲的笑容,自己的放弃,自己的操劳,甚至自己的终身……换来的,只有这一句话,值吗?
也许吧!自己的牺牲避免了他们母子失和,保全了王府的尊严,这一切在怜雪看来是无价的。因为,她爱这个家,爱疼爱自己的母亲,也爱着这个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哥哥。
可是,她还是忍不住落泪了。伤心吗?不觉得。后悔吗?那不是她梅怜雪的作风。高兴?为什么?有什么可高兴的?是啊,也许应该高兴,哥哥娶亲了,作为妹妹理应高兴的。可那个人原本是自己的未婚夫婿啊!青霜剑,赤霄剑,两把剑,两段情缘。父亲还在的时候就已经定下的亲事,到头来却是这样一个结果。怜雪笑了笑,“苍天,你啊!你啊!你要把世间的人怎样玩弄才算作罢!”
秋慕霜轻轻地掖着被角,温暖而慈爱。怜雪心里一暖,真想扑到她的怀里大哭一场,把自己的委屈、无奈、悲伤一起宣泄出来。但是,她还是忍住了。她知道自己这一哭会是什么后果。只要她觉得委屈,以秋慕霜的性格是绝对不会让她远嫁古鱼国的。到那时,自己所有的付出都将化为泡影。她不能毁了自己亲手安排好的一切。
怜雪睁开了眼睛,望着秋慕霜,微微一笑,“娘亲,什么时候了?怎么娘亲还没有睡?”
“雪儿,你——”秋慕霜真想把憋在心里的话问出来,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她怕!她怕问出那句话将失去一个可爱的女儿。
怜雪含着笑抱着秋慕霜的胳膊,依偎在了她的怀里。母亲的怀抱是天下最温暖的所在,可以遮风挡雨,可以抚慰受伤的身心。这样温暖的怀抱在于怜雪也成了有一次,少一次的奢侈。
“娘亲这几天觉得怎么样?夏恋姐姐的药有没有效果?”怜雪的脸颊贴着秋慕霜的肩胛,拉着秋慕霜身上的锦衾向上盖了盖。
秋慕霜拥着怜雪,笑道:“这几天我觉得轻松多了,夏恋果然比宫里的御医们不知要高明多少。我的女儿真是慧眼识人,竟能捡回这样一个妙手回春的姐姐。”
“见效就好。明日再让姐姐给娘亲珍诊脉,调一下药方,要是十六日前能看到娘亲痊愈就好了。”怜雪说着,眼泪再次浸湿了眼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