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是如何茂盛的大树,终归也是透雨的,雨水不断地透过枝叶浇在梅怜雪的身上。她自幼在王府里锦衣玉食供着,奴婢环绕着长大,从来没有独自跋山涉水走这么远的路。路上难免食宿不周,更兼伤心劳累过度,已经身染疾患。如今再被雨水一淋无异于雪上加霜。
雨停之时,梅怜雪只觉得浑身酸困无力,勉强支撑着来到一个小小的村庄,想找郎中诊治诊治。怎奈村子太小了,根本没有郎中。梅怜雪没办法,只好忍着病痛离开小村继续赶路,不想头疼欲裂辨不清方向,误走进一片密林。
看着枝叶交错的密林,梅怜雪再也没有力气走下去了,便靠着一棵大树坐了下来。勉强抬起头,望着密匝匝的枝叶,萋萋的野草,禁不住泪如雨下。
“看来这座密林就是我的归宿了。与其这样忍受病痛之苦,不如利利落落的去,倒也干净。”
梅怜雪越想心里越窄,越想越没有生路。抬头看了看四周,不远处偃卧着的一棵松树映入了眼帘。“唉!这就是我的归宿了。”梅怜雪勉强站起来,从腰间解下自己的丝带走到松树近前,吃力地移过一块青石,站在青石上把手里的丝带搭在树枝上绾了一个结。双手挽着丝带眼泪又洒了下来。
“娘亲,雪儿不孝,不该一时意气离家出走。不知道娘亲知道女儿出走该是怎样的焦急,怎样的担心,……如今,女儿身染重病,又迷失在密林之中,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女儿先走了。如果有来生,女儿一定做娘亲的亲生女儿,在娘亲膝下承欢,报答今生今世娘亲对女儿的厚恩。”
梅怜雪低声呜咽着把自己修长白皙的颈项伸进了丝带的套结之中。随着梅怜雪身体的重量全部移到丝带上,强烈的窒息让她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梅怜雪感到颈项间传来阵阵疼痛,耳边有一个陌生又有些焦急的呼唤。昏昏沉沉地勉强睁开眼睛,只见一个布衣女子正在焦急地呼唤自己,这才知道性命垂危之际是她救下了自己,听她自报家门才知道她叫夏恋。
梅怜雪自幼在王府长大,除了梅笑春几乎没有玩伴。虽然有几位叔伯姐妹,秋慕霜却很少让她们在一起玩耍。虽然有长辈疼爱,有兄长呵护,心里总是多少有些孤独的。今见夏恋虽然荆钗布衣,眉宇间却往透露出与众不同的飒爽,话语中透着直率与善良,对自己又有救命之恩,梅怜雪从心里对她有一种格外的亲近。所以,才毫无芥蒂地跟着她走出了密林,才没有丝毫隐瞒地把自己的身世告诉了她。
夏恋听完梅怜雪冗长地叙述,不免生起许多感慨。叹道:“没想到妹妹小小的年纪竟经历了这么多波折。今后,妹妹打算怎么办?”
梅怜雪勉强忍住满眼的泪水,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古井国虽大却没有我容身之处,我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夏恋想了想,说:“有句话也许直了些,说出来请妹妹不要见怪。”
“有什么话姐姐请说就是了,妹妹怎么会见怪啊。”
“妹妹不该离家出走啊。既然事情已经出来了,就应该勇敢地去面对,去想办法解决,而不是逃避啊。你这样离家出走,不仅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还会带来更多的问题。你就这样走了,你想到过秋王妃吗?她那么疼爱你,你忽然不辞而别,她心里该多着急啊!你认为,你一走就能化解他们母子之间的矛盾。岂不知,你这样做恰恰适得其反,你的出走会让秋王妃迁怒与梅公子,更会加深他们母子间的矛盾。”
“这……”自从听见秋慕霜母子的对话,梅怜雪一直挣扎在从王室公主到雪家遗孤的身份落差上,和失去父母的悲伤之中,一心只想尽快摆脱突如其来的变化给自己带来的尴尬。没有来得及,也没有心思,静下心来仔细想一想自己该怎么做才是最妥当的,没有想一想自己的出走将带给王府,带给秋慕霜和梅笑春怎样的后果。夏恋的一句话犹如当头一棒,把梅怜雪从自己的尴尬中警醒过来。是啊,自己一时意气离家出走了,母亲知道以后该是何等焦急?哥哥知道以后又是什么心情?……
想到这里,梅怜雪后悔不已,两行热泪顺着腮颊滚了下来,“是我错了,是我错了……我只顾尽快摆脱尴尬的处境,没想到娘亲……”
“好妹妹,既然事情已经到这一步了,后悔也没有用,还是想想该怎么办吧。”夏恋拉着梅怜雪的手劝道。
梅怜雪哽咽着摇摇头,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唉!”夏恋想了想,说:“回去。”
梅怜雪一愣,疑惑地看着夏恋,“回去?”
“对。事情从哪里出,就要在哪里解决。”
“可是……可是我怎么见哥哥啊。”梅怜雪紧蹙秀眉,脸上满是为难和尴尬。
夏恋笑了,“你是觉得有了提亲这件事,你和梅公子之间的关系和以前不一样了?何况梅公子又拒绝了这门亲事,让你失了面子,你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梅怜雪吃惊地看着夏恋,她没想到刚刚结识夏恋不到一天的时间,夏恋就能看透她的心事。夏恋看着她吃惊的样子,知道自己说对了,继续说:“秋王妃和梅公子是单独说的这件事,并没有当着妹妹的面直说,也没有和妹妹提起,妹妹有什么可尴尬的?以前怎样,以后还怎样,妹妹就当做一无所知就是了。”
“可是……”梅怜雪仍然有些迟疑。
“先别想那么多了,先想办法医好妹妹的病才是当务之急。至于以后的事该怎么办,以后再说吧。”夏恋说着,抬头看了看窗外,不觉间窗上已经透进了一缕晨光。“时间过得这么快,天都已经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