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久违的称谓让傲诚也无法招架,黄莺是自己唯一的师妹,也是跟自己有着不相上下的医术人选。
林翊抬眼看向站在傲诚身边的女人,有那么一瞬,他以为自己看错了,但是柔嘉似乎充满歉疚的双眼却看得林翊一身寒战。
“你竟然还活着!”林翊只有一只手,他一边用手将黄莺护在身后,一边又要随时准备拔剑相向,那副紧张的样子跟小时候护着柔嘉时不差分毫。他以为远离圣宫在琼音山上居住,至少不会再遇到一些永远不能遇见的人,然而却还是让他们碰见了。
黄莺的坦然镇定与林翊惊惧害怕形成鲜明的对比,看的柔嘉一阵阵心酸,她走后圣宫发生了什么更加残忍的事情让这对本不该在一起的人凑到了一起,看来此番之行与傲诚的对话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偶遇故人,当然要把酒相问。
“师兄,介意来舍下小憩一会儿吗。”黄莺虽挺着大肚子,但丝毫不影响她与生俱来的风雅与气度,短短一句就胜过了千言万语。
“好。”傲诚应了一声,这句邀请没有谈及柔嘉,而柔嘉也没有回林翊那句问话,只是黄莺的话已经默许了他们一同前往的意思。
长今殿内的众人似乎都忘记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临时的突发状况让在场的人都应接不暇,就见四个人,两两成双,傲诚和柔嘉跟在他们的身后朝琼音山的一条僻静小径上行去。
柔嘉见没有沿着上山的大路走,有些担心的小声问道,“守在庙门的家奴若是发现我们不在庙中了,会不会声张出去。”
傲诚的手此刻握着柔嘉的手,从掌心传出的温暖无人能比,嘴角微动,“金管家办事牢靠,莫担心。”
林翊似是看见了柔嘉与傲诚的亲昵耳语,心中竟然没有嫉妒的情愫,莫非自己真已经放下柔嘉了,那长白山上默默许下要将柔嘉纳为己出的愿望,眼下不过是沧海一粟,因为,他已经有了妻儿了。
琼音山上的林府坐落在阴面的琼音山中,府门至府中的顶上笼罩着一片不该在冬季出现的葱绿植物,冰凉的山涧也因为这片凉爽的绿,衬的愈发冷绝。
“这是什么树,腊月也可长青。”柔嘉的话语脱口而出,但是说出后就后悔了,恐怕除了三哥,剩下的两人都不会对自己有好感,更不要说回答她无知的提问了。
“这是天冠杉。”傲诚淡然的回到,话说这里的花草鸟木,他虽不是行家,但是早年辗转于奴颠和高句丽,对这种绿色植物还是有所认识的。“通体笔直,直冲云霄,即使在寒冬中也能常绿不朽。”
言谈间已绕过府门内的大理石屏风,沿着一条铺将好的青石板路走进屏风后面三人高的堂屋,屋檐上面的牌匾赫然书写着四个字,“寒于冰水”。柔嘉看到此心中没来由的惊了一下,冰水姨娘莫非不在此处吗。
只能看到几个家奴在空旷的府中来回忙碌着,若是姨娘在此,恐怕早就会出来相迎吧。失落的神情瞬间浮现在脸上,一个丫鬟模样的小女孩连忙上前奉茶,柔嘉看向这女孩的形容,羞怯生分像极了自己刚进宫的模样,只是物是人非,自己早已不是当时那个深藏仇恨的懵懂女孩。
“画香,先下去吧,我们有事要谈。”这名叫画香的女子乖巧的端着木盘款款向屋门外走去,随手就将门带上。
只听见扑通一声,黄莺用手托着肚子突然跪在柔嘉与傲诚的面前,一旁的林翊显然没有料到黄莺会如此动作,那本来被人发现所处位置,而产生的懊恼情绪瞬时因为黄莺的反应被放大了,想要上前去扶她起来却被黄莺的手给甩开。
柔嘉与傲诚几乎是同时起身的,柔嘉的神情复杂半蹲在黄莺面前,只见扶着她的双手有些颤抖,因为黄莺虽是孕妇却还是有些内力的,柔嘉根本就扶不起来,就看见黄莺的眼眸此刻已经充满了泪花。
“只求公主和三哥当我们夫妻二人已经死去,千万不要跟任何人说起我们的藏身之处。”黄莺哀求的话语让听得人都为之动容,更不要说熟悉的人了。
“师妹,你先起来。”傲诚没有用手扶黄莺,凝聚在鬼杖之上的真气将她从地上稳稳的置于太师椅上,“你们怎么会在这里,详细说清楚。”
傲诚问的正是柔嘉想问的,林翊见傲诚将忧心过重的黄莺安置好,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垂下的头慢慢地抬起,抢先面朝着柔嘉说道:
那日你冲出万朝龙宫,皓雪尾随你追了出去。站在主殿上的赤慕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突然用传说中的奴颠禁咒将娘的七经八脉全部封印,我当时被娘断掉左臂,元气大伤,根本就不能起身与赤慕理论,我就眼睁睁的看着傲心领着魁魅宫的侍从将娘带走而无能为力。
皓雪空手回来的时候见我娘不见了,也曾跟赤慕叫嚣,说什么那只是蓝青蓝种的因,不该蓝冰水还这个果,说什么柔嘉已死再无可恋要削发为僧,说什么天下之大总有自己的容身之处不做这个皇帝也罢,但是赤慕一句,你尽管去做你的和尚,只要柔嘉活着我必须让她生不如死,皓雪顿时就不吭声了,也许还对你抱有幻想吧。
我躺在地上知道他们根本没有机会考虑我的生死,可能是我左臂所散发出的血腥味让谁还是闻见了,不知从哪里冒出的声音说我还没死要如何处置,完轩皓雪被赤慕气怒的心情正好发泄在我的身上,将我派往烟漠的砂笼狱,贬为贱民,永世不能回燕都。
我走的时候一半高兴一半伤心,高兴终于不用再以二皇子的假身份过活,伤心的是这辈子再没有机会报答养母一分一毫。
说到此,一向残忍冷冰地林翊眼中似有一些湿润的东西,头微微的扬起,不想让人察觉,正要接着说,却哽咽住了。
“我来接着说吧。”黄莺坐在椅子上本来激动的神色此刻已经抚平,只是这次没有起身,目光温暖的看向一旁有些不适的林翊,声音似冬日里的一抹阳光填满这处寂冷的环境。
“父亲和姐姐被皇族诛杀的消息,时隔一个多月才传到瑞都,传旨的小公公是这样对我说的,因罪族黄氏后人黄莺不远千里与呼伦王子和亲,且为维护原冶与奴颠的边境和平有功,因此功过相抵,不予追究,但我本人至此不可踏足燕都半步。
我当时听到这个消息必须是愤怒的,可是愤怒也不能解决任何本来就有的问题,忠若早就没有好战之心,虽知道我一众族人被灭门,但也只是聊表安慰而已,说我应该以大局为重,不要挑起两国的纷争,说不远的雅丹城至今还有几十万军队在虎视眈眈。
无论他的理由是什么,我都听不进去,当时只想手刃敌人鲜血,报亡族之仇。
可是一个月后,押运林翊的囚车抵达瑞都驿站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的生命不该生活在永远的仇恨中,我的机会来了,我也不能再待在这个我不愿意待的地方。
我偷了忠若的令牌,给太子府的人都下了迷药,趁着天黑早早的就赶到驿站。易容成忠若的样子对我来说不是难事,用原冶太子的身份迷惑了押运的奴卫头子,我劫走林翊的时候,我只知道,生命中也许有他就足够,就算他不爱我,又如何呢。”
黄莺的话音终于落下,柔嘉的身子却已瘫软无力,皓雪竟然为了自己要做那样的傻事,难道后来的事情只是为了自己过得平安无事吗,即使追到高句丽又如何,要像黄莺跟林翊这般逃亡吗。
黄莺没有将那地殿的缠绵说起,这是她跟完轩皓雪的交易,虽然柔嘉现在知道了也无妨,但是为了让林翊从心底不怀疑这段感情,而真正地爱上她,真正的忘记万柔嘉,她觉得自己做出决定是对的,她的孩子她的爱情,要自己选。
林翊当然已经爱上了她,与相思豆无关,伸出右手搂住黄莺的脖子,在柔嘉和傲诚的目光中深深的吻了下去。
傲诚握着柔嘉的手一直没有放开,他能感觉到柔嘉手心溢出的冷汗,这是知道真相的害怕,也许一年的时间并未让她忘掉,只是爱得有多浓烈,他也只能猜测,但是赤慕的所作所为也是让他不能预料的,兔子急了也会咬人,更何况赤慕不是兔子,而是藏在最后的那只野兽。
将一切吃干抹净,将皓雪推到高句丽来,果真是看上了这片风水宝地吗。
“三哥,我想回宫了。”柔嘉不忍再看到两人亲热的场景,就仿佛第一次在地殿中看到两人偷情一样,虽然她不爱林翊,可是真正他爱上了别人,还是有一种被丢下的感觉。
看来这次的美酒是讨不到了。
“林逋归隐在新罗城郊,如有机会去看望他吧。”傲诚挽着柔嘉就要往外走去,突然朝后面胶着的两人匆匆回了一句。
那独臂的男人眼神中闪过一丝杀气,魁魅宫宫主,你变换角色的速度也不亚于任何一个人,竟然也知道我父亲是谁,看来要早日禀告给王子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