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那个面积不小,空间高大的房子,曾经摆在这个房里的四排上下两层的鸡舍上层没有了,只有下层。四排只剩一层的鸡舍看起来和从前的鸡舍并无不同。当丁梦梦一片一片抽开这一长排鸡舍的前档栏时,才发现鸡舍已被改造成了活动隔栏的鸡笼。鸡笼里的鸡已从以前的即将出栏的大鸡变成了鸡苗,鸡只如潮水一样从抽开隔栏的鸡笼倾泻而出。随着丁梦梦放出来的鸡越来越多,这个诺大的房间成了一片喧闹的,黄色的海洋。
“喝嘘——喝嘘——”丁梦梦慢慢挥舞着细竹竿上绑着的一条丝巾,将全放出来的鸡只从房间的一头赶往另一头,另一头的房间那扇大门洞开,却并非通往室外,在这个房间与房间大门外另一个同样大小格局的房间之间的通道如今用透明的塑料薄膜围起来,就像搭起了一个巨大的蔬菜暖棚,阳光透过透明的塑料薄膜照进来。丁梦梦是把室内的小鸡赶到那片阳光照耀的塑料暖棚里去。当有的小鸡没有从鸡笼中出来时,丁梦梦就把它们赶出来。当所有的小鸡被赶出房间后,丁梦梦关上了大门。与此同时,丁梦梦关上大门对面,横贯房间而过的另一边大门打开了,姚小贝推着三轮小推车在阳光背面的剪影像一个移动的皮影。丁梦梦向另一边走去,她和姚小贝一样,也披挂着皮围裙,穿着深筒套鞋,戴着白色的棉纱手套。在房中段他们会合了。
姚小贝:“不是跟你说了吗?打扫卫生的事我来。”
丁梦梦:“闲着也是闲着。”
姚小贝:“不是说好了把你的工作量腾出来让你干正事的吗?你把事都干了,田婶怎么想?”
丁梦梦:“她不是在忙蔬菜大棚的事吗?”
姚小贝:“蔬菜大棚有大周村那么多人,她是我们雇来的雇工,工作在养鸡场。昨天田婶还说,是不是养鸡场现在要不了人,就别给她开工资了。你又让人家来,人家来了你又不安排她事做,换谁呆的住?”
丁梦梦去接姚小贝手中的三轮手推车,姚小贝后退一步:“你干吗?你还抢?”
田婶从电饭锅里盛出饭,端给丁梦梦。这是瓦房的客厅,贴墙新装的一排暖气片格外醒目。从大家身着薄毛衣的简装和懒散放开的肢体看,屋内温暖如春。小狗有点大了,在饭桌下起劲地在啃一块骨头。姚小贝、丁梦梦和田婶围着餐桌吃饭。
田婶一边吃饭,一边小心地观察丁梦梦。丁梦梦整个人都显得有点收缩,说她像只紧张的猫吧又没有那种聚精会神的精神气,倒像一只眼光散乱的丧家之犬。姚小贝悄悄对田婶点点头。
田婶咳嗽一声:“老板娘,转眼我进场子里也有半个月了,西场划的两块蔬菜大棚也搭好了。您运筹帷幄,他们还真是跳不出您的手掌心,天然气也通了,垃圾站也有人回收了,果园的铁丝网也照您的吩咐拉起来了。我们就想,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丁梦梦:“大家先紧着当前的事干,下一步再说下一步的话。”
田婶:“就是当前的事,也有个轻重秩序吧,谁当头,谁当兵,做多少,怎么做?虽然我们大周村都是在场子里干过的老兵,但都服您。您别说蔬菜大棚就摆那儿了让我们大周村自己管,蛇无头不行,您要是一大撒把我们大周村内部肯定是要打架的。哪怕您指定一下领导人选。再一个,蔬菜大棚搭起来,种白菜也是种,种豆角也是种,我们倒是都能种啊,问题是结合到未来的销路该种什么不该种什么种多少那我们就瞎了啊!这些都得您来。您雇我来,不就是让您腾出手做大计划的吗?”/
丁梦梦:“以前种什么?”
田婶:“以前种什么,都隔了那么多年了,翻那些老皇历也没有指导意义。”
丁梦梦:“小贝,这件事不能找于董,我们要自己解决。这些天我脑袋集中不了注意力想事,你找白天和叶林商量一下做个市场调查,给蔬菜大棚的种植定个方向。”
小狗在丁梦梦脚头跑来跑去。这是农场中间,离养鸡场那几排平房和瓦房百米开外的那排平房,围墙和砖瓦老旧,金属挂扣锈迹斑斑,是个猪栏。平房有多间猪栏,丁梦梦只在其中一间猪栏喂菜,猪栏里活蹦乱跳着四只小仔猪,欢快地直哼。其它猪栏都是空的。
姚小贝和田婶站在院门外,远远看着那喂猪的丁梦梦。
姚小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好了。”
田婶:“看来上回驱邪的效果不太理想。你给她讲的鬼故事听起来也寻常啊。”
姚小贝:“她好像在寻找一个失落的世界。”
小狗在床上跟丁梦梦撒欢地在疯闹。姚小贝坐在床边洗脚。
姚小贝:“白天和叶林明天把加湿器送过来。”
丁梦梦:“唔。”
姚小贝:“他们问我们现在怎么也不回去了。”
丁梦梦:“我们生个孩子吧。”
姚小贝吓一跳,回头惊望丁梦梦:“什么!现在百废待兴!你疯了吧!你以后别叫它小小贝了!换个名子吧。听起来像我们的儿子似的,别扭死了。田婶说你别看它现在毛是黑褐色的,长大了也是黄色的。就叫它阿黄吧。这才是只狗名子!”
丁梦梦:“那我们什么时候生孩子啊?”
姚小贝没答,擦了脚,靸起拖鞋去倒洗脚水。
回来的时候,丁梦梦已经辅好被子了。
姚小贝:“那个谁?阿黄自己睡?”
丁梦梦钻进被窝,满脸兴奋地盯着姚小贝。姚小贝叹口气,上床钻进被窝,靠在床头,伸出一只手臂,丁梦梦幸福地像只猫一样钻进姚小贝臂弯,头枕在他胸前。
姚小贝:“夜里,天空中那一轮月亮,时而被黑云遮住,时而钻出黑云。整个大地时而有月光,时而黑沉沉的。风一吹,北山坡的杨树就哗啦啦响。一双绿莹莹的眼睛,即便在夜越黑沉的时候,反而越灼灼发亮。一声猫头鹰的啼叫忽然在北山坡最高的那棵杨树顶响起来,它扑扇着翅膀,扑扇扑扇地飞走。那只夜空中有着绿莹莹眼睛的动物原来是我家阿黄。它一边往后退,一边从口中发出低低的咻咻声。它,又来了!连衣帽的斗篷底下没有脸,走过的地方百草枯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