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空中起了大风,阵阵阴风裹挟着漫天雪花在落仙镇中肆意咆哮,云翳随风而来,把落仙镇上空遮的结结实实,整个落仙镇都陷入了黑暗中。
“轰!”
雷霆霹雳在云中轰然炸开,殷红带紫的闪电如同巨蟒在黑云中发出令人心惊的怒吼,随着阵阵轰鸣,一丝压迫从天边慢慢威逼而来。
“恩主!”
祝余赶到女娲庙,只见庙中一片狼藉,夜炀躺在血泊中,姜小豆一动不动的坐在地上,身上落满了雪花,乍一看好似一座冰雕。
“恩主!”
不等他接近姜小豆,便被夜炀伸手抓住,夜炀强忍着疼痛,勉强坐起来道“本座中了姜小豆的毒,你可有解药?”
祝余想为他把脉,再刚碰到他的瞬间立刻知道了女娲庙中发生的所有事情。
“您竟然当着恩主的面杀了七公子!”
“解药.........”
祝余知道前因后果,自然明白夜炀为何会杀七公子,他摸索出一个瓷瓶放入他手中,头也不回的跑到姜小豆面前。
祝余颤着手把她身上的积雪轻轻打落,他见姜小豆怀中抱着厚厚一团子雪,刚想伸手为她弹去积雪,他刚伸手,姜小豆猛然将怀中那团雪死死的抱在怀里,雪花簌簌掉落露出了所掩盖的东西。
原来她怀里抱的是件蓝衣,一件沾了血的蓝衣。
姜小豆抱着那沾了血的蓝衣坐在那里,半垂的眸中死一样的冰冷,祝余跪在她面前,小心翼翼的轻声唤她“恩主?”
然而这一声呼唤如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应。
祝余想了想,突然跑到井边,未有一丝犹豫纵身跳下井去,他在井中找了许久,终于在石缝中找到那枚滚落的玉韘。祝余把玉韘捧到姜小豆面前,只见她眸中微动,看了不知多久,突然伸出手来将那枚玉韘拿了过去。
她将玉韘戴在自己手中,垂眸看着那枚伤痕累累的玉韘,时而发愣,时而浅笑,但,至始至终就是不肯开口说话,祝余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她,只好跪在她面前陪着她。
“轰!”
一道滚雷从天而降恶狠狠的劈向女娲庙,即将落下时一道结界及时出现,挡住了那道滚雷,但轰然一声巨响后,那结界被劈的粉碎。
祝余抬眸看了看那不断翻腾的云海,过于清瘦而深凹下去的眼睛骤然一睁,他轻声说道“恩主,有人来了..........”
话音未落又是一道滚雷落下,那滚雷好似长了眼睛似得,不偏不倚,向姜小豆狠狠劈去。
“姜小豆!”
方才那个结界用光了夜炀所有的力气,还未彻底解毒的他已经来不及再去施展结界去保护她。
滚雷滚下之际,姜小豆突然有了动作,只见她微微一抬眸对上了祝余满是担心的目光。
“恩主......”
话音未落,他便被姜小豆狠狠的推了出去,与此同时那道滚雷从天而降,狠狠的劈在了姜小豆身上。
“轰!”
一声巨响,滚雷在院中猛然炸开来,整个大地都为止颤抖,地面快速裂开巨大的口子,房屋东倒西斜摔进了那不断裂开的地缝中。翠绿的竹林被拔地而地,空中落下了百鸟的尸体。就连那株参天大树也歪在一旁,粗大的树根破土而出,原本还挂着薄叶的枝头瞬间变成焦黑的枯木。
只一瞬间,满地白雪化为水渍,就连被白雪下掩盖的黢黑土地也因巨雷变成焦土,整个女娲庙消失不见,只有遮天蔽日的万丈浓烟,以及耳畔不断传来的轰隆雷声。
“恩主!”
凄厉的呼唤响彻空中,一道黑影艰难的从地缝中爬出,踉踉跄跄在院中呼唤。
大风袭来,浓烟逐渐散去,院中正中央影影绰绰映出一个人影,那人影很不真切,像是未散的烟雾,又像一块磐石。
云海之中传出一道威严的声音“东岳府君在此,逆天罪臣休得无礼!”
烟雾中那个身影微微一动,竟然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只听有人声从雾中传来“罪臣?呵!我在三界无拘无束十几万年,何曾向神族低过头,称过臣了?”
沸腾的云海中猛然落下一道滚雷,轰然之后一声怒喝震撼整个天地。
“放肆!”
滚雷狠狠的劈在大地上,地上多了一层焦土,空中又起浓烟,烟雾之中有冷笑传来“所谓天罚就只有这不痛不痒的雷电吗?你们神族就没有别的伎俩了吗!”
云海之中那道威严的声音顿了顿,随后微微缓和一些“尔等逆天之徒速速现身请罪,东岳府君宅心仁厚,愿免去死罪,从轻处理!”
“什么东岳府君,不过是金虹氏的次子,若是金虹氏的嫡系长子,东华帝君他亲自过来,我兴许还愿意见上一面。”
“放肆!”
只听空中风声大作,茫茫大雾瞬间消散,将那废墟一样的女娲庙暴漏出来。
而废墟正中央站着一人,虽是粗衣麻布,蓬头垢面,但身姿挺拔,目光倨傲,周身隐隐散发着睥睨天下的霸气。
那人微微抬眸,眸中的冰冷好似野兽一般,扑面而来的压迫感让人心中胆颤,不敢直视。
“驭风之术熟练有佳,运用自如,不愧是天燧老的得意门徒。”
翻滚的云海中静了一瞬,一声叹息传来,那叹息声虽没有之前虚张声势的暴怒声令人害怕,但却沉重的让人心弦紧绷,从骨子里生出不安来。
“吾尊师在尔等手中?”
“有想过绑架他老人家,但没来得及!”
翻滚的云海又静了下来,不知过了多久,那缥缈而又沉重的声音再次传来“自天开劈地之后,三界六族都视逆天之法为禁术之最,尔等逆天之行是罪,知错犯错乃是罪上加罪,吾不愿大开杀戒,若是主谋肯认罪伏法,其余人等可在九幽十八狱中静心悔过,待刑期一满可重回尘世。”
“重回尘世..........”
姜小豆抬眸看着那翻滚的云海,轻声道“金虹小子,你可知在三界六族中真正的炼狱是什么?”
“是神族天牢?幽都冰狱?归墟的无尽苦海?还是你的九幽十八狱?”
翻滚云海中只有轰轰作响的雷声,没有任何声音传来,姜小豆冷冷一笑,指着苍穹,一字一句透出彻骨冰冷。
“你所谓的尘世便是这天地之中最残忍无情的炼狱!”
叹息声再次从云海中传来“尔等如此,可是有意拖延,意图逃跑?”
“逃?笑话!我一直以来在流浪尘世,在这炼狱一样的地方生不如死,每一天每一刻对我来说都是一种煎熬!”
姜小豆小心翼翼的抱着怀中的蓝衣,眸中一片温柔“我所期盼的只是希望这蓝衣的主人能够回来,只是希望弥补当年我所犯下的错,金虹小子,这种内疚自责你应该很清楚........”
“吾不懂!”
“不懂?”
姜小豆冷笑道“如果你真的问心无愧,为何自请下九幽?你母亲乃水一天尊之女,身份高贵,家族显赫,你同胞长兄是东华帝君,神族众将之首,威名赫赫,权倾三界,天地之间就没有人敢不服从敬重他的。”
“你虽是次子,但也是六族大战时的冲锋名将,还曾以一己之力大败巫阳,论智勇你不输与你的同胞兄长半分,可为何要在大战之后立刻脱盔卸甲,请命去了那九幽苦寒之地!金虹小子,你这样匆忙离开尘世是因为发现了什么?还是说,你到底在拼命隐瞒着什么!”
云海之中雷声大作,只听有怒喝声传来“真是胡言乱语!”
“我胡言乱语?哈哈哈哈哈........”
姜小豆仰天大笑,笑声中几近疯狂“既如此我便随了你的意,这逆天禁术是我一人所成,你不是要代表神族对我施以天罚以儆众生吗?来吧!我给你机会,只要你能帮我从这尘世解脱!”
“恩主!”
祝余跌跌撞撞跑来,不等接近,姜小豆反手一掌,咚的一声巨响,祝余被打飞出去,直到许久,远处才隐隐传来重物落地的声响。
“尔既对逆天禁术供认不讳,那便接受这逆天而行的惩罚吧!”
云海之中滚雷轰响,殷红泛紫的雷电扭曲在一起,好似一条巨龙在翻滚的云海中怒吼咆哮,突然空中光芒大现,映出了云层中数万兵将,以及站在云巅之上那个负手而立,威严冷漠的人。
“轰!”
雷电轰然从云海中坠落,狠狠的劈向姜小豆。
“七哥................”
寒风自头顶落下,轰轰巨响在耳畔咆哮,姜小豆紧紧的抱着怀中那件蓝衣,不但没有任何害怕,反而冁然一笑,眸中满是释然。
既然你不来找我,那我去找你也是一样的。
“师父!”
一声呼唤突然传来,毫无防备的她被人猛然推了出去,与此同时那道响雷猛地在她身后炸开来。
姜小豆跌落在地,她回眸去看,只见方才她身后有一个巨坑,坑中静静的躺着一个人,那人清瘦的可怜,如一具枯骨,脸上交错着狰狞可怖的烙印,周身衣衫褴褛,鲜血自他身下汇聚。
两个银白色的圆环从空中落下,正好落在姜小豆面前,那银环她一点也不陌生,只是这明明是镶在祝余耳垂上的,为何会出现在她面前........
姜小豆猛然爬起,踉踉跄跄跑到那巨坑之中,那个人静静的躺在坑里,一动不动,就好像是具尸体...........
“祝....祝余........”
她颤着手去探他的鼻息,直到有一丝微弱传来,她才微微放下心来。
大量的灵力源源不断的灌入祝余体内,随着灵力的运转,祝余的气息逐渐变得平稳许多,没多久,他幽幽然睁开眼睛,当看见姜小豆时,那双深凹下去的眼睛满是疑惑,好似不明白姜小豆为什么会在他身边,直到看见一旁血迹斑斓的蓝衣和空中沸腾的云海,那疑惑的眼睛逐渐清醒过来。
“额.........您......没事..吧.....师父........”
那双荧光闪烁的手骤然一颤,姜小豆不可置信的看向他,轻声问道“你叫我什么?”
“师父......”
泪水从她脸暇划过,在祝余慌张的目光中,姜小豆又哭又笑道“你这个倔骨头,这么些年你终于肯叫我师父了!怎么,你不叫我恩主了,你不自认贱奴了!”
祝余摇了摇头,坚定道“我若是贱奴.....别人只会看轻你这个师父.....我是祝余....从今之后只是祝余....我是.....您的首徒........”
姜小豆看了看手中那对银白色的圆环,扬手扔去远处,她道“早就看你这圆环碍眼,幸好雷电劈去你一对耳垂,不然就该我动刀把它们割下来了。”
空中雷声又起,姜小豆把那蓝衣叠了叠放在祝余脑后垫着,她道“你与七哥在这好生休息,为师去去就来!”
“师父!”
姜小豆顿了顿,她回眸安慰他道“放心,为师去去就来,不骗你!”
祝余看着那渐行渐远的身影,担忧的心中莫名生出一丝安心来,那抹安心久违而又温暖,就好像那个时候一样.....................
自他出生便一直被关在神族的天牢中,除了没日没夜的修炼外就是定时的食用守卫送来的仙草神丹,这样痛苦而又枯燥的日子他过了整整十年,直到十岁那年,他因拒绝修炼,被神族守卫倒吊在树上挨了一顿鞭刑,他守卫见他不服输,便留他在树上暴晒,说是除非他认错,否则就不放下他。
在日头的暴晒下,汗珠混着鲜血流进他的眼中,随着鲜血的流逝,他整个人昏昏沉沉,周身散着火一样的温度,当时他以为自己会这样死去,就像他的父亲一样。
“喂!你是谁?为什么会被吊在这里?”
一道黑影落在他身上,随之而来的阴凉让他得以瞬间的舒服。
他勉强睁眼,睁眼的瞬间对上了一双明亮狡黠的眼睛,他从未见过这样明亮的眼睛,只一瞬间便愣住了,直勾勾的看着那双眼睛,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双眼睛眨了眨,眸中满是疑惑“你为什么不说话?难道你是哑巴?”
他这才发现自己面前不但出现了一双眼睛,而是一个人,一个看起来比她大几岁的姑娘。
那姑娘同他一样倒吊在树上,只不过她看起来一点也不痛苦,而是像荡秋千一样,开心的不得了。
他艰难的摇了摇头,沙哑着嗓子说道“我....我不是.....”
“呀!你会说话啊!肥肥拉我们上来!”
他正好奇这姑娘在与谁说话,突然有一股冰凉缠在了自己脚踝,不等他反应,下一刻突然天旋地转,他被人硬生生的拉上树去。
然而坐上树后,他惊恐的发现他的面前多了一条肥蛇,那肥蛇跟他一般高,但却比他胖,肥嘟嘟的,身后还甩着两条雪白的尾巴。
“嘘!”
姑娘眨了眨眼睛道“你可不能喊,你一喊那些人可就都引来了,喏!这个给你!”
他接过姑娘递来的水囊,被暴晒了半日的他早就口渴的不行,也不顾这是旁人的东西,拔了塞子便往嘴里灌。
“噗!”
这水有些奇怪,刚入口时甘甜,咽下去的时候辣的嗓子疼............
“怎么了?”
“这....这水”
“水?不!这是酒,糟米甜酒,喝着最是解渴了!”
“不不行!”
他记得清楚,阿娘曾说过,酒是世界上最危险的东西,他们一族就是碰了酒才沦为囚奴的。
“你不喜欢酒?那...我只有这个了。”
那姑娘从袖中摸索出一个红彤彤的果子,她递到他面前,笑眯着眼睛道“这是我刚从大人那偷来的,你先吃着解解渴吧!”
那是他除了仙草神丹外吃的第一枚果子,真的很甜,很好吃!
“咦?你的脚流血了!”
他低眸看去,自己的脚被铁鞭打的皮开肉绽,隐隐可见森森白骨,看着甚是可怕。
“你的鞋呢?为什么不穿鞋?”
“鞋?”
他从未见过鞋,不知道鞋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鞋长什么样子。
姑娘指着自己脚上穿着草鞋对他道“这就是鞋,你没有吗?”
他摇了摇头,姑娘看了看他的脚说道“你的脚比我的小,没法穿我的,这样,明天我再来,我给你带双新鞋来,你是喜欢什么颜色的?是布的呢?还是皮的?”
姑娘问了他许多,他却一字也说不出来,他怕姑娘生气,便指着她脚上的草鞋道“这样就行!”
“你喜欢草鞋?太好了,终于有人喜欢我的草鞋,你知道吗,这草鞋是我自己编的,今儿二哥还笑话我,说我编的草鞋又丑又难看,送人都没人要,我明天帮你编一个漂亮的草鞋,咱俩穿了一块去见二哥,看他还笑不笑!”
远处隐隐传来人声,他听的出是鞭打他的守卫回来了,他很是紧张便催促她离开,那姑娘虽不理解自己为什么赶她走,但还是依了他,带着那条肥蛇悄悄离开。
他跳下了树,倒吊在半空中,虽然烈日如火,但他却没有向前那样痛苦,他看着那姑娘蹑手蹑脚离开的背影,眸中充满了丝丝期待。
第二天他故技重施,守卫也照常理把他鞭打一顿然后倒吊在树上暴晒,他等了许久,终于那股冰凉悄悄的缠在他的脚踝,把他拉上树去。
“喏!这是你的草鞋!”
一双草鞋递到他面前,他满心欢喜的接过草鞋,笨拙小心的穿在脚上,虽然草鞋扎脚,但他却觉得无比温暖,开心的不得了。
那双草鞋很漂亮,他怕脚上的血迹弄脏了草鞋,又怕自己穿坏了草鞋,所以不舍得穿,平日总是藏在怀里,待那姑娘来时再穿在脚上,若是不小心惹了守卫毒打,他宁愿缩成一团护着草鞋,也不肯挣扎一下,。
“你叫什么?”
他想了想,说道“贱奴。”
“贱奴.....这名字好奇怪,怎么会有人叫贱奴呢?”
其实他是没有名字的,只是守卫常常喊他贱奴,所以他便以为自己的名字就叫贱奴。
“你喜欢这个名字吗?”
他摇了摇头,虽然不知道这名字是什么意思,但人们喊他时那随之而来的目光让他很是不舒服,所以他不但不喜欢,还十分反感这个名字。
“这样啊!那我回头帮你起一个好听的名字吧!”
他点了点头,心中满是期待,若是她起的名字,一定是世上最好听的名字。
他的饭量很大,但是守卫只给他神丹仙草,普通饭食几乎不给,所以他时时饿着肚子,总也吃不饱,那姑娘知道了,常常从外面带些果子和糕点给他,直到有一天,她兴高采烈的来找他。
她拿着一株开着青花的草,欢欢喜喜对他道“你看你看,这个是招摇山中的祝余草,听说吃了它后人就不会饥饿,我找了许久终于找到了,你吃了它就可以不再挨饿了,只是二哥说祝余草味道很苦,常人难以下咽,你吃一小口,若是难吃,就别吃了,反正以后有我给你送果子呢!”
他接过那株草大口大口吃了起来,她瞪圆了眼睛,疑惑道“不难吃吗?”
他点了点头,说道“难吃。”
“那你还吃得下去!”
“虽然难吃,但还能咽下。”
这些年神丹仙草他吃了不知多少,这祝余草虽是难吃,但还没到难以下咽的地步。
“这样啊...........那你现在还饿吗?”
他歪头想了想,摇头道“没感觉。”
既不饿也不饱,一点感觉都没有,她听了有些沮丧,从怀里摸出两个果子,把其中一个递给了他。
“传言果然不可信,算了,反正有我在你以后不会饿着的。”
她好似想到了什么,突然说道“对了!五哥说,人一生所遇到的万物皆是靠一个缘字,祝余草虽长在招摇山中,但没有机缘是遇不到的,我在招摇山玩了这么多年,但一直没有见过祝余草,遇见你后,碰巧找到了它,说明你与祝余草有缘,既然有缘,不如你以后就叫祝余吧!”
“祝余?”
她点了点头道“嗯!祝余,虽然传言不可信,但咱们就当这是真的,我希望吃了祝余草的你以后都不会挨饿,这个名字好不好?”
“祝余.....祝余........那我以后就叫祝余了!”
“嗯!祝余你一生都不会再挨饿了!”
她一语成箴,从那以后他确实再也没感到过饥饿,也正因为没有感到过饥饿,他常常忘记吃饭,只是,他虽感觉不到饿,但他的肉身却需要食物来维持运转,忘记吃饭的他很快消瘦下来,瘦骨嶙峋如骷髅一样。
有次她来找他,正巧遇见守卫在鞭打他,她恼了,与肥肥联手把那把守卫打晕过去,她说“祝余,你在这等我,我去去就回!”
年幼的她和那条雪白的肥蛇拖着膀大腰圆的守卫走了出去,他被吊在树上,看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生出一丝奇怪的感觉, 既温暖又有些安心。
那时,除了担心她的安危外,他还有些害怕,害怕她不再回来,不再来找他。
他等了不知多久,直到那束阴凉再次落在他身上,他满心欢喜的睁开眼睛,又对上那双明亮狡黠的眼睛。
她咧嘴一笑,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便是“祝余,你要不要跟我走?”
他不知道她是谁,也不知道她会带自己去哪里。
但,他一字未问,解开脚上的绳索,跳下树来跟着她一同离开那个他呆了十多年的地方。
“师父.........”
姜小豆回眸看他,只见他咧嘴强笑一声,颤着声音轻声道“我等你回来.......”
“你呀...........”
姜小豆无奈一叹,转身走出那巨大的土坑。
“喂!金虹小子,你伤了我的人,可想好要如何补偿?”
云层中有声音传来“此乃天罚,只会惩罚逆天罪徒,不会伤及无辜。”
姜小豆叹了一声,冷然说道“你们神族的人就是不会听人说话,你伤他一命,我要你拿十人来做补偿,你丢十名天兵下来,此事便作罢!我随你下九幽十八狱。”
有神将怒斥的声音从云海中传来“天罚之下皆是罪人,若你自认无辜,轮回转世另有定数。”
“这么说便是不认账,不讲理了!”
姜小豆周身荧光闪烁,空中骤然袭来一阵阴风,阴风大作,刹那间只见飞沙走石,天昏地暗,隐隐约约闻得有鬼哭之声从远处传来。
云海静了静,那沉重的叹息再次传来“尔等是要触犯神威?”
姜小豆摇头道“不是触犯,是惩罚。”
“放肆!”
一神将从云海中走出,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姜小豆,喝斥道“无耻之徒竟敢口出狂言,我神族乃是天地首族,岂能由你肆意侮.......”
话未说完,一股阴寒之气直冲云霄,在众人毫无防范的情况下,阴寒之气瞬间缠在那神将身上,把他从云翳之上狠狠的拉了下来。
“咚!”
神将狠狠的摔在地上,不等挣扎,便被那股阴冷狠狠地绑住了手脚。
“无耻之徒竟然当着众仙的面用如此卑鄙的手段!”
姜小豆瞟了一眼那趴伏在脚下如肉虫一样挣扎的人,只听她冷冷一声,轻声道“你们神族都是没读过书的吗?素来只听过背后使尽卑劣的手段,何曾听过当面不耻的?”
“宵小之辈!这.....这股气息”
神将突然停止了挣扎,他深深一嗅,眸中骤然一睁“你竟敢与鬼族勾结!”
“勾结?”
冷风在空中呼啸,那令人惶然不安的鬼哭声随风而来,姜小豆手中荧光一闪,只听哗!的一声巨响,疏导水柱从裂开的地缝中窜了出来,水柱凝在一起在落仙镇上空形成一层厚厚的护界。
空中的温度迅速冷却下来,这个落仙镇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阴冷伤了心骨,纷纷昏厥过去。
正当云海中众将惊讶之际,只见姜小豆双手捏诀,一字一句慢慢说道“尔受命前来,若将神族拉下九霄,全部封有功名,此言一出,绝无悔路!”
昏暗的地面上,阴冷的水中,陈旧的坟茔,荒废的房屋,每一处角落都会冒出一道黑影来,那黑影好似受了召唤,不约而同的向女娲庙赶去。
虽然祝余只感到空中骤然一冷,但并不晓得此时发什么了什么事情,但站在云海中的神将们看的却是一清二楚清楚,数不尽的黑影正快速向女娲庙赶来,那些黑影凝在一起,就像一层黑云紧贴着大地呼啸而来。
云海之中隐隐传来一声轻呼“府.....府君,这是怎么回事?”
阵阵阴风在空中肆意咆哮,风中寒意似刀,所过之处无人能安然无恙,阴风怒吼瞬间逼散了那沸腾的云海,数万神将不得已在空中现身。
大地震动,数道水柱源源不断的从裂缝中涌出,水柱凝在一起在空中扭曲成一条九头巨蟒,阴寒之气逐渐渗入那巨蟒体内,巨蟒周身很快凝结成一层坚不可摧的厚冰,巨蟒的九个头都怒红着眼睛,冲九天之上的神兵愤怒嘶吼。
九天之上那个居高临下负手而立的人突然轻咦一声,眸中幽光暗闪“招魂令,迁水引流,尔与北荒幽都和长海鲛族是何关系?”
招魂令是幽都的秘术,除了镇守北荒的茩荼娘娘外,也就她的近身心腹才会此法,至于迁水引流,在上古时期,还是鲛族中最常见的招数,但如今早已失传。
只是,他记得清楚,即便在上古之时,那位灵力深厚的鲛王也只是勉强能调动百里之内的水源。
但眼前这个貌不起眼的人,竟然能把附近万里之内的水泽统统调动起来,而且声势浩大,轻松自如,怕就是当年那个人亲自出手,也做不到这般地步。
阴风渐弱,那贴附在地面上的“黑云”停在了姜小豆身后,黑影化形为穿盔戴甲的将士,放眼望去那是无边无沿,扯地连天。
“拜见主上!”
众鬼将纷纷跪拜,呼声沉重有力,震彻天地,回音久久不落。
“希!”
神将心惊之际,只听一声悠长的叫声从天边传来,那声音空灵幽然,引得人心中动容,不禁放松下来。
神将寻声看去,只见天边有一抹小小的黑影正顺着水柱向这边飞来,那黑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即将来到之时,云层中的神将突然惊呼不断,沸腾起来。
“赢鱼!”
“深海之王?”
“是深海之王!”
只听一股大风迎面而来,呼的一声把满地碎砖烂瓦刮的一干二净,不但如此,那些个神族众将也险些因这突如其来的飓风险些吹下云霄。
“希!”
飞来的是一条大鱼,约有百米之长,大如山倒,身后有一双由水凝成的翅膀,大鱼似乎还未成年,亮晶晶的眼睛中透出丝丝单纯,它歪头看了看站在空中的神将,又瞅了瞅地上黑压压的鬼兵,似乎一点也感受不到这大战将至的紧绷气氛,尾巴一甩去跟那条九头巨蟒玩去了。
虽是孩子心性,但它尾巴轻轻一甩,又引来一阵飓风,飓风所过之处房倒墙歪,无一幸存。
众将见了,心中为这强大的破坏力震惊不已、
云霄之中的神族众将被这冲天阴气逼的有些发毛,他们默默抬眸,看着九天之上那负手而立,冷眼尘世的东岳府君。
而此时,众将突然发现,他们誓死追随的府君竟然看着空中的九头巨蟒发起呆来,终年冰冷的双眸似乎闪烁着丝丝动容,眉间也添了一份不真切的柔和,好似变了一个人似的。
“府君?”
东岳府君轻轻瞟了一眼那个轻声呼唤自己的神将,眸中的冰冷让那神将生生的打了个冷战,此时的他已经变会了那个杀伐决断,冷酷无情的府君,方才的柔和已是荡然无存,仿佛他至始至终都是如此,刚刚只是他们自己看花了眼似得。
“能招来深海之王尔也算是有备而来,但尔虽有众多鬼将和迁水引流傍身,与吾来看,不过是虚张声势,负隅顽抗罢了,尔若肯就地伏法,吾愿饶尔不死,一切从轻发落。”
姜小豆道“我既是亮了家底,又怎会轻易伏法,若是方才的天罚真的把我从这炼狱中解脱,我也不会如此决绝,怪只怪你自己,没有抓住时机杀了我罢了!”
“吾只问一句,这条生路,尔要还是不要?”
姜小豆并未回他,而是对之付与一丝冷笑,九天之上那个男子微微一点头,冷然道“既是如此,吾便只好依法行事,伏生!”
众将有一人走出,那神将对九天之上的男子行礼道“伏生在此!”
“打开屠魔阵。”
“府.....府君,这屠魔阵是死阵,一旦打开方圆千里之内的生灵都会被绞杀至死,千里之内除其他种族外,光是人族将近百万,若是打开屠魔阵,天地将会受到重创!”
屠魔阵是个恶毒阴狠的阵法,原是叫血杀阵,凡在阵中无一能活,不但姜小豆会死,她身后的鬼兵也会死,就连一只鸟也逃不出这阵法去,想当年,神魔大战,神族便是诱惑魔族进了屠魔阵,魔族合族上下差点死在这阵法中,也就因为此阵重创魔族,血杀阵被世人改名为屠魔阵。
“吾此来就是严惩逆天之徒,其余人等有次劫难,追其根本就因这逆天之徒的牵连,你只管打开屠魔阵,六族若是追究,便将原因如实说明。”
叫伏生的神将仍是犹豫“可......可这么多条命.....”
“放肆!”
威严骤然爆发,压的那名神将瞬间跪在云头之中,他擦了擦唇畔殷红的鲜血,沙哑着声音道“遵命。”
伏生飞身跃下云头,他从怀中拿出一面小旗,灵力快速缠在小旗上,只听呼的一声响,棋子见风就长,眨眼已变成数米高的银杆大旗。
“砰!”
大旗从天而降,深陷在地面之中。
那面大旗就落在姜小豆的正前方,不偏不倚,方正的有些诡异。
伏生缓缓落下,站在大旗上,只见他双手结印,口中阵阵有词,旗帜无风自起,巨大的灵力猛然迸发,灵力快速奔向远方,直到千里之外才停下,灵力在地下扎根,以姜小豆为中心,千里之内凝结成一个巨大的结界。
虽然结界还未彻底成型,但千里之内已有杀气,浓厚的血腥味在结界内肆意蔓延。
“呼!”
结界即将成型之际,一团烈火从巨大的地缝中猛然窜出,将那正在结印的伏生从半空中狠狠的打了下来。
伏生坠入之时,那即将成型的结界瞬间消散,巨大的旗帜因灵力的流逝变回了原来的模样,啪嗒一声摔落在地面上。
即将打开的伏魔阵被一下子击的粉碎。
云霄之上的众位神将看的是目瞪口呆,久久未能回过神来。
伏生可不是普通的神将,当年东岳府君自请下九幽镇守,麾下百万大军都留在天都,身边只带了一个年轻小将,那小将便是伏生。
伏生虽是年轻但战功赫赫,曾追随过东岳府君在六族大战奋身杀敌,大战之时他屡战屡胜,小有名气,是东岳府君最信任的左膀右臂。
如今虽是东岳府君镇守九幽,除了必需他出现的场合外,平日里九幽上下都是伏生一人在管辖处理,伏生的能力虽远不如东岳府君,但天底下少有人能与之睥睨。
那团火到底是什么来历,怎的一下就把伏生打伤在地!
“轰!”
大地开始剧烈的晃动,地缝之中呼的一声冲出一道炙热的火焰,那扑面而来的灼热逼退了云霄上众位神将,也使那黑压压的鬼兵猛然向后退去。
一人顺着那冲天火焰从地缝中飞身出来,落在姜小豆身前,那人一身红裳,身后九尾迸发,周身散发着令人不可直视的王者霸气。
东岳府君眉间一挑,饶有兴趣的轻声道“青丘新王,别来无恙!”
纤细的狐狸眼眨了又眨,红唇勾出一抹妖娆,只听他轻咦一声,慢悠悠道“府君何时见过本座?”
“新王幼年的百日宴,吾随师父去过青丘,讨过一杯酒喝!”
夜炀看了看那挣扎着站起身来,摇摇晃晃驾着薄云离开的伏生,勾唇笑道“如此,是本座失礼了!”
东岳府君并没有计较伏生受伤之事,而是看向夜炀护在身后的姜小豆,问道“青丘可曾参与了此次逆天之事?”
“不曾!”
“青丘不曾参与,那便是新王参与了?”
夜炀正欲开口,只听身后传来一声冰冷的破空声,他微微一侧身,只见一把锋利的匕首与他擦肩而过。
“多管闲事,趁早给老子滚开!”
匕首砰的一声插进了一旁的大石上,只见一缕白烟从大石上冒出,随着滋滋声响,白烟从大石上滚滚冒出,不过片刻,大石哗啦一声碎成粉末,冷风袭来,粉末随风散去,只剩下那把匕首静静的躺在地上。
那把匕首不是神兵利器,只是一把人族普通的匕首,唯一不同的地方,便是匕首上淬了剧毒。
若方才夜炀没有躲闪,此时会落得与这大石一样的下场。
“别以为你这样示好我就会原谅你,待我杀足十名神将,我再来与你算一算七哥的账!”
姜小豆看了看脚下那从云海中拽下来的神将,抬眸看向东岳府君,问道“除了这一个,统共还有九位神将才能凑成一个整数,剩下九位是你送下来,还是我自儿选?”
东岳府君没有理会她,而是转眸看向夜炀,轻声道“此事既与青丘无关,新王还是即刻离开的好,不然伏魔阵一开,怕是青丘又要立新主了。”
那跌跌撞撞回到云头的伏生跪在东岳府君身前,他将那小旗高高捧起,府君瞟了一眼,只见一丝灵力从他袖中飞出,快速缠绕在小旗上,小旗摇摇晃晃凌空而飞,就悬在落仙镇上空。
似乎只要夜炀只要点头离开,这伏魔阵立刻就会被打开。
“逆天之事确实与青丘无关,但与本座来说却又不得不管!”
话刚落音,夜炀突然抬手一掌,一团烈火从袖中猛然迸发,毫无征兆下向姜小豆的面门窜去。
“哼!”
姜小豆随手一抬,一道水柱从天而降,狠狠的向那烈火撞去“这天下唯一能与火相敌的就只有水,而巧合的是,老子自小善水,自从拥有迁水引流后,驭水之术更是精进,即便你是青丘狐王,也别想阻止”
话未说完,一枚银针突然从烈火中窜出,姜小豆躲闪不及被扎了个正着,刺痛传来的同时一丝无力迅速在她体内蔓延。
“万......桃花............”
夜炀勾唇一下,缓缓向她走去“遇敌有三计”
“姜小豆,你混世多年,可有快速制敌的绝招?”
“我虽然只有三计,但招招制敌。”
“怎么厉害?那是那三计呢?”
“偷袭,暗箭,趁人之危,这些可都是你亲自教本座的。”
姜小豆扔掉银针,她从袖中摸出一把薄刀,刀刃按在中了万桃花的胳膊上,不等发力,一股灵力迅速缠在她手上。
“趁人病要人命,你也教了本座。”
因夜炀的控制她没有及时剜去万桃花毒,随着万桃花的扩散,她周身无力瘫倒在地。
“哗!”
没了姜小豆灵力的控制,冲天水珠化作一场暴雨猛然从空中落下,那层厚厚的结界也因此消失,云层之中隐隐透出一丝明亮的阳光,站在姜小豆身后的鬼族兵将不得已退回了阴冷的角落。
“希~~~~~”
由水凝成的九头巨蟒也化作暴雨消失不见,赢鱼背上的翅膀也早已化作水滴不见踪影,只有一股强大的灵力缠绕着它,使它不会摔落地下。
赢鱼孤零零的在空中飞翔,一丝丝呼唤在空中幽幽回荡。
夜炀飞身到半空中,他看着那巨大的赢鱼,对它说道“你是深海之王,不该沾染凡尘战争,本座会送你回家,以后切莫再来尘世了。”
“希~~~~~~”
赢鱼轻呼一声,顺着灵力的牵引飞去天边,眨眼不见踪影。
“小豆!”
一道黑影笼在她的身上,姜小豆强撑着万桃花给自己带来的无力,抬眸看向那抹红衣,一双血眸阴沉的让人心惊。
“我记得,还教过你斩草要除根..............”
此时的姜小豆除了身旁那早已昏厥的祝余外,再无一个帮手,而她自己也因中了万桃花,根本没有反击的能力。
夜炀将她轻轻抱起,温声道“我从来没想过要你的命。”
“你没想过!”
一行血泪划过她的脸暇,她狠狠咬向夜炀的肩膀,愤恨之下,一口便咬出血来。
她亲眼看见他杀了七哥,而现在他又亲手给她下毒,亲自驱散了她的鬼兵,他做事如此决裂,比起向神族告密的阿桑来,他所做的一切她不但无法原谅,而且满腔恨意,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夜炀眉间微紧,他紧紧的抱着姜小豆,声音虽颤但依旧温柔:“小东西,这次是你做错了,本座不会帮你。但你也无需害怕,本座会一直陪着你,纵使刀山火海,天雷过骨,本座都会陪在你身边,一直到你谢罪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