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落仙镇上空突变异象,天空呈祥黑白两色,一半天阳光依旧,晴空万里,一半天阴霾昏沉,乌云密布,太阳夹在阴晴之间,既没有被乌云吞噬,也没有过于灿烂,如此僵着看起来十分诡异。
“小哥,你要的红枣已经包好了,小哥?小哥?”
姜小豆回过神来,指着西边奔涌而来的黑云,对卖枣的掌柜咂嘴“掌柜的,你瞧瞧这天变的可真快,你后院晒的枣赶紧收了吧!可别一场大雨给你浇霉了!”
卖枣的掌柜抬头看了又看,摆手呵呵一笑“小哥您出手阔绰,眼力却不济,这么大的火太阳,要变天,早咧!”
“是吗.........”
掌柜的笑的开心,但姜小豆却一点也笑不出来,摸出一锭银子转身就走,任凭掌柜的在身后呼喊,她恍若未闻。
“这小子,不但招子不行,耳朵也聋,买一包枣,拿银锭子付钱,得!白便宜我,全当辛苦钱儿了!”
成衣阁
香松树下,燕尾亭子前,一袭玄衣仰面观天,负手而立。
“东家!东家!那位小爷又来了,说是要定三套衣裳,还指名了要七姐亲自接单,说是时间紧迫,今儿日落之前就要。”
“来了几人?”
小伙计停在他三步之外,喘着粗气说道“就一个,那公子交代,说要定下两身喜服和一身素衣,要快,说是日落之前便要来成衣阁取。”
“喜服?”
白术微微一愣,转眸看向那脊背紧绷,大气不敢喘一下的小伙计,温和笑道“他可说是为何人所制?”
“没有,但他说素衣的尺寸按照之前那位....那位行动不方便的小爷来做,不过要改做一身女装。”
“噢!看来是有喜事将近了,你去吩咐七姑娘按时完工,另外再备些礼,无须太厚重,实用就行,等他来取时一并送出去。”
“是。”
那小伙计离开后,一抹黑影从挺拔茂密的香松树上滑下来,无声无息,像是一片落叶从树上落下,那抹黑影隐藏在树影之下,恭敬向白术屈膝行礼。
“见过少司。”
“落仙镇突发异像,你带着人暗中守着主司,主司是性情中人,保不齐要管一遭闲事,你们在一旁不要轻易出现,必要的时候强行护送主司离开。”
“是!”
清风吹来,风中带着微弱的腥气,树影随风微晃,树下空无一人,那抹黑影不知何时又悄然离去,白术凝眸看向那阴晴同在的天空,幽幽一叹。
“落仙镇晴了几百年的天,终于要变了,不知道是谁惹了天怒,这次又要牵连多少无辜!”
落仙镇中,人人自若如旧,唯有一蓝衣公子,驻足观天,神情怪异,一旁摆摊小贩,见那公子堵在自己的摊位前,又没有要买卖的意思,眉头一竖,嚷嚷起来。
“哎哎哎!我说这位公子,您到底买不买啊!不买别挡着我的招牌!我们一家老小可就指望这小摊子吃喝了,经不起您在这堵着呀!”
“对不住。”
那公子轻轻道一声对不住,匆忙离去,摆摊小贩撇了撇嘴,冲着那离去的背影冷嘲热讽“穿着倒是体面,大白天的,对着太阳干瞪眼,真是吃饱了撑的!”
落仙镇郊外有一个偏僻的小村庄,村中不足十户人家,村中有田有水,村民们自给自足,少有人上街买卖,因不长出门,即便是在镇上生活了一辈子的耄耋老人也想不起镇中还有这样一个村庄,
在这村庄深处有一所破旧不堪,连房顶都塌了的天皇庙,那废墟一般的地方时常闹鬼,村民们个个都绕着它走路,平时光顾天皇庙的除了老斑鸠也没其他人了。
“哈哈哈!日月颠倒,阴阳同生,终于,终于要成了!不枉吾屈尊在这此多日,哈哈哈哈!”
无人修葺的天皇庙突然传出一阵笑声,那声音尖锐疯狂,似喜似悲,如怨魂哭嚎,让人听着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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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落仙镇上空一份为二,如同被人刻意一劈,而另一半日斜西山,暮霭如烟,天水间荡着一抹艳丽的绯色,美而不实,如水中幻境,似乎这抹瑰丽是天地间最后一抹色彩。
而一半黑云似海,不见半点光亮,厚厚的黑云在空中海沸波翻,隐隐间似有嘶吼声从云层中传来,让人看着十分心惊。
落日之下,美艳的红光和厚厚的黑云掺杂一起,似血海翻腾,令人毛骨悚然。
女娲庙中入眼皆是一片喜色,桌上摆着大红的花开并蒂喜蜡,梁上挂着大红的鸳鸯细水软罗帐,姜小豆还特意买了一张新床,床头上放了对龙凤呈祥新人枕,铺了石榴百子纳福被。看起来有模有样,一点也不低于大户人家办喜事。
大婚所需要的东西都齐了,就差阿桑把喜服取回来了,阿桑和夜炀没一个回来了,姜小豆一人等的有些不耐烦,从袖中摸出一壶烈果酒来,顺手又从盘子里抓了把大红枣当下酒菜。
“这肥蛇是喝了多少酒,几天了还不醒!”
肥肥一直醉酒未醒,四仰八叉的挂在树上熟睡,硕大的脑袋卡在最东边的树枝上,两条尾巴缠在西边的树干上,雪白的身子像秋千一样挂在半空中。
姜小豆瞧着有趣飞身向上,不偏不倚正好落在肥肥身上。
“咦!”
这一坐出乎意料的舒服,姜小豆在半空中荡来荡去好不自在。
“布置的不错,像那么回事。”
一抹红裳落在她身边,吓的她一激灵差点掉下树去,姜小豆稳了稳心神,拍着胸脯自豪道“那是自然,若是阿桑把喜服取回来,就差九莨他们拜堂了。”
“他们去了何处?”
“不知道,那女子醒来没多久两人就出去了,大约是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谈旧情了吧!一整天都没影,差不多也该回来了。”
夜炀眉头一紧,轻叱道“你还真放心,也不看着点,万一不回来了怎么办!”
“嗝!放心,会回来的,他答应我了。”
大冷天的喝冷酒确实不妥当,半壶酒下肚五脏六腑皆被寒气所笼,姜小豆坐起身来,很不舒服的锤了锤自己冰冷发胀的肚子。
一只修长骨骼分明的手伸到她面前,手中握着一串红果子,红果虽小但却如血似火,散发着燥热的气息,鲜红在手,衬的那手更加白皙似玉。
那果子叫火蹄子,红果黑藤枯叶,只长在火山口上,它成熟之时便是火山喷发之际,因实在难得,所以六族中大多有人听闻,但极少有人能见到正主。
听闻,火蹄子,食之能护身不冷。
“你就打算穿这身衣服?”
不知为何,姜小豆迟迟不伸手接果子,夜炀手一翻,那串火红的果子便滚落她怀中,夜炀手劲着实大了些,火蹄子从黑藤上落下来,滚的到处都是,有几颗蹦颠蹦颠从半空中落下去,掉在草丛中不见踪影。
“哎呀呀!这这...这都摔坏了!太浪费了,太浪费了..........”
“少打岔!本座之前说的什么你不记得了?”
“记得!记得!好甜......衣服我让阿桑去定了,保证在大婚前换上。”
火蹄子虽小,但果汁饱满,姜小豆只吃了一个,就觉冰凉的五脏六腑被一股暖流徐徐包围,似夏日冬阳晒在身上,舒服的不得了。
“那木头有什么眼光?保不齐买一身花红柳绿的衣服,要多俗就多俗!”
一个小包袱伸到姜小豆面前,她抬眸看去,只见盖在夜炀脸上的飞燕面具红的发亮,他扭着头,两眼看向别处,扭捏的十分诡异。
“咳.....这个,本座回青丘,路过一家裁缝铺,店中挂着一件旧衣,虽说是在店里陈了多年,但搭眼一瞧也还过得去,你....去换上!”
“不用,阿桑他”
“换上!”
夜炀脸色一冷,一团火焰凭空燃起,姜小豆若是再拒绝的话,这衣裳怕是逃不掉被烧的结局。
“换换换,多谢狐王,我这就去换。”
夜炀向来喜怒无常,心狠手辣,说烧就烧绝对不会含糊,要是哪根筋再一个不舒坦,指不定顺手把自己也给烧了,姜小豆心中明镜似得,自然不会吃眼前亏了。
远处传来一声稚嫩的狐狸叫声,姜小豆察觉有异,还不等她探头去看,夜炀一脚便将她踢了下去。
“换快些,他们要回来了,一回来立刻举行大婚!”
“哎呦!知道了,知道了..........嘶.......这死狐狸下脚还真重...........”
“这......这是...........”
包袱里放了一件落地逶迤裙,艳丽的绯色,鹅黄的领口,衣袍上绣着一片片的花团,如雪似玉,晶莹剔透。衣襟处用金线勾了九条小尾巴,毛茸茸的,小的可爱,远远看着像是一朵朵金色小花。更妙的是腰间用一根翠青的绿枝带系着,腰带上面坠了一块的镂空白玉环,玉环上又挂着两个粉青色的穗,真可谓是行动间步步生莲,更显身姿摇曳。
可惜了,这么好的衣服不但没被人欣赏,反遭万千嫌弃。
“这什么衣服?怎么这么费劲!”
“这死狐狸是故意的,明知道我常年穿男装,偏偏带一套女装给我!”
“呼!喘不过来了........”
姜小豆紧绷着小腹不敢大喘气,生怕一个松口把脆弱细小的腰带给撑断了。穿惯了宽松男装的姜小豆一换上女装,哪哪都不舒服,总觉得这衣服紧绷的难受,不但不敢大喘气,走路也不敢大步迈脚,生怕一步踩滑了,摔个狗吃屎倒没什么,要是衣服给扯破了,那死狐狸还不一把火烧了自己!
姜小豆拢了拢衣襟,走到门口又突然停住了。
“这衣服穿都穿了,总不能散着头吧!”
正巧,她上次蹲点搜刮来的珠宝还未送去给潘来钱,她记得清楚,里面装着一支品相极佳的素玉钗,扒拉了半天,终于找了出来。她多年未穿过女装,女子的发鬓对她来说去比登天还难,折腾了半天,终于挽了一个松松垮垮比鸟窝好一些的发髻。
门外传来一声低语,听着像是阿桑回来了,姜小豆心中一喜,也顾不上看看自己现在是何模样,转身便走了出去。
“阿桑,你回来了。”
树下两人同时回眸看去,只一眼,双双愣在原地。
清风徐来,又刮起一阵簌簌叶雨,姜小豆穿着一身红衣,就这么站在叶雨中,衣袍翻飞,上面绣着的花团似随风活过来,在衣袍上肆意怒放,隐约间好似真有淡淡花香传来,沁人心脾。
那双眼睛清澈透亮,灵气涌动,眼底闪烁着丝丝狡黠,看了看石化似的两人,眉间颦着几分疑惑,红衣飘动,腰间坠的镂空白玉环一摇三晃,粉青色的穗儿在空中微微晃动。
漫天叶雨中她缓缓走来,蹒跚的身影如一根芒刺,让他们瞬间收回了目光。
虽不见她脚下吃力,可她越是从容,越是让人心疼。
“九莨他们来了吗?”
“咳......大约已到门口了......”
夜炀扶了扶火红的飞燕面具,暗觑了一眼那一瘸一拐的步伐,狐狸眼中精光闪烁。
“那你们还愣着!阿桑喜服拿来了吗?我去给那女子送衣服,至于九莨就交给你们了,总不能还依着他那原形拜堂吧!”
阿桑看了看她衣襟绣着的九尾,不做声,眼底一片冷然。
“你们怎么了?”
她扶了扶头上松松垮垮的发髻,又拢了拢有些紧绷的衣襟,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把衣服给穿反了,要不然这两人在这干瞪眼看什么呢?
“还看!天要黑了!”
门外传来脚步声,姜小豆瞬间反应过来,冲两人一回挥手,指了指那破旧的半扇木门。很快九莨他们便踏门而来,阿桑和夜炀表现出从未有过的默契,九莨一露面便被他俩一左一右挟持走了。
“九莨!”
姜小豆一脸真诚,含笑上前,对那疑惑不解,双眸惊慌的女子温和解释。
“芸儿姑娘你不必害怕,来,我们边走边说。”
天色渐暗,一轮将满未满的明月升上云头,红烛喜蜡摇曳着细长的烛光将屋中照亮,屋中坐着一位女子,她穿着大红的喜服,对镜而坐,一会拿胭脂补妆,一会端倪镜中自己,她似乎分不清眼前是真是假,在手腕上狠狠一掐,痛呼一声的同时她痴痴傻笑,满眼欢喜溢于言表。
“芸儿姑娘。”
姜小豆走进来,见她梳妆完毕,惊艳的摸了摸那戴着凤冠光滑整齐的发鬓。
“芸儿姑娘你的手还真巧,不用喜婆帮忙竟然梳的这么好!”
“小豆你过奖了。”
芸儿莞尔一笑,抬眸觑见姜小豆那松松垮垮的头发,细眉一挑,起身便拉着姜小豆坐在铜镜前。
“你头发散了,我来帮你重新梳。”
“这......那谢谢了!芸儿姑娘,你与九莨相隔几世终于能修成正果,不过就是晚了些,若要在早些,你就是狐后了,现在他不是狐王,你可有些失落?”
“他是不是狐王与我有何相干,只要他是九莨便好,不过若他还是狐王,我可能真的要好好想想要不要嫁给他。”
姜小豆满腹不解,回头便想去问,她忘了芸儿正在为她梳头,一扭头扯的头发火辣辣的疼。
“嘶!”
“别动,就好了。”
“你方才说的,我不明白。”
“那是因为你还未曾真正爱上一人,不过这也是情理之中,当年的我又何尝不是呢!九莨认识我时我不认识他,只知道初遇他时,他将我从恶仆中救下,后来又在宫中偶遇,他是宫中侍卫,我是宫中罪奴,他处处护我,疼我,宫中人多,女人便更多了,但他的眼睛只看着我,有的时候,看的我自己都恍惚,不知眼前是真是假,是梦是醒。”
“后来我出了宫,他也随我一同离开,他在清水河边盖了一间茅屋,他心思细,手也巧,茅屋盖的不大不小正好两人住下两个人。白天他出门砍柴换银两,我去村中找绣婆学女工,赶制嫁衣。”
芸儿徐徐道来,话语温和,字字透着幸福,她与九莨之间不见半点生分,反而越发甜蜜,似乎她并没有没有历经轮回之苦,九莨与她一直都在一起。
“有一日,我没有按时回家,在绣婆家中赶制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日出我的嫁衣终于成了,大红的颜色,衣袖上绣着牡丹,裙摆上用彩线勾出大朵祥云,背后是花开并蒂,一针一线皆出我手,虽然素了些,没有旁人的华丽,但我视之珍宝。”
“我满心欢喜,带着新制的嫁衣回到清水河,但他却不在,屋里坐在一位容貌极美的姑娘...................”
“九莨,我.......姑娘你....是何人?”
她抱着新制的嫁衣赶回家中,门未锁微微敞着,她欢喜进屋,却被那抹粉色止住了脚步。
“你就是要与九莨哥哥成婚的女子?”
那姑娘颦着好看的长眉,一双眼睛在她身上来回逡巡,倨傲无礼的态度让她很不舒服,她小心翼翼放下嫁衣,也微抬了下巴,冷了声音。
“没错,可你又是何人?”
“大胆,区区人族女子也配问我?我是青丘赤长老的外孙女,九莨哥哥的未婚妻。”
她如遭雷劈,寒从心起,脑中一片空白,长袖下她死死攥着手,长长的指甲深陷手心,疼痛传来,她也清醒一些。
“九莨从未说过他有未婚妻,他没说过便是没有。”
那女子轻轻一笑,笑容中充满了嘲讽。
“他没说的多了去了,你不过是人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罢了,不过百年便归于轮回,说与不说都是一样的,九莨哥哥可不同,他是天下狐王,青丘之主,你与他不过是一时新鲜,花嘛!再美也只开一季,即便是春归,枝头上盛开的绝不会是最初的那朵。”
“再说了,自青丘老祖开族时便立下铁规,青丘不入世,同样也不欢迎世中人,若九莨哥哥真心要娶你,别说他狐王当不了,就是性命也难保,我们是不会让他由着性子来的,所以你就别想着攀高枝儿了,你配不上他!”
“然后呢?你想不开自尽了?”
姜小豆扭头去问,又被扯住了头发,生生倒吸一口凉气。
“差不多,我从那姑娘的铜镜中看到了九莨,我相信了她说的每一句话,心灰意冷,铰了新制的喜服,自那天后我大病不起,很快入了轮回,弥留之际,我很后悔,后悔不该如此自暴自弃,应该等九莨回来,或是我去青丘找他,当面问他所有的一切是不是如那姑娘说的一样,我与他而言到底有几分真情。”
“我带着遗憾进了幽都,入了轮回忘了一切。说来也可笑,后来他来找我,我不信他,待我信他时,他又走了,依旧是在大婚之前,就像是提前计划好的一样。”
“芸儿姑娘,你几次入幽都,幽都在你眼中是什么样子?”
姜小豆托着下巴笑眯着眼睛,眸中闪过一丝精光。
“幽都深处就是鬼蜮,既是人族百年魂归之处,又是轮回转世之所,想进鬼蜮必须先入幽都。幽都在极寒之地,那里又冷又黑,实在不为人喜。幸而幽都的内城与外城不同,内城中有一花海,花朵美艳动人,每当盛开之际,还会散发出丝丝荧光,内城虽然依旧寒冷,但不向外城毫无景色。”
“花海之畔,忘川河上有一座桥,一座看不到尽头的桥。”
“我虽是入几次幽都,但对幽都的记忆实在是模糊,唯独这桥还算记得清楚,那桥头常年站着一位戴着帷帽的姑娘,而桥尾上立着一块石碑,碑上刻着字,也不知是何时刻的,有些字已经风化模糊,隐约只能看出后面几句。”
“我记得上面刻的是,奈何桥上了奈何,忘川河前好忘川。彼岸花开守彼岸,轮回回转终轮回,这四句字字诛心,只一眼,我便记得在心中。”
话到尾声,梳子也落下了,姜小豆扶了扶鬓上的凤头钗,生怕一低头它掉了下来。
“依着你说的,这桥的确实有趣,哪日后空了,少不得我要去瞧一瞧。”
姜小豆看着镜中同样穿着红衣的自己,突然噗嗤一笑“芸儿姑娘,你瞧瞧咱俩现在的打扮,可一点都不像是你要出嫁,倒像是咱俩都要出嫁了似得!”
“芸儿不知其他五族族规,不过若是按着我们人族的规矩,小豆你这个年纪是该嫁人了,九莨说,他有个温文尔雅,乖巧懂事的侄儿,除了腼腆些倒是个十分可靠的人儿,他有心想撮合你俩,但不知你心中可有意中人?”
姜小豆闻言浑身激灵,忙不迭的摆手拒绝“别价别价!我一个人呆惯了,不喜欢有人跟在旁边,更别说大婚了,过个几百年再说吧!咦?九莨还有这么乖的侄儿呢?我怎么没听他说过,是谁啊?等有机会我要见识见识!”
“你见过的,九莨说你们相谈甚欢,十分和睦。”
“我见过的?”
姜小豆想了半天,愣是没想起自儿身边何时有过这么一位和善有礼的人儿。
芸儿道“对,九莨说他好像是叫夜炀。”
“!!!!!!!!”
姜小豆心中腾起一阵恶寒,后脊背冒起了鸡皮疙瘩。
乖巧懂事?!温文尔雅?!腼腆?!这三个中没一个能跟夜炀沾边的,要是有,她姜小豆愿意为奴为婢伺候他一辈子。
“咚咚咚!”
门外传来阿桑的声音“小豆,好了没有,吉时要到了。”
“来了!”
姜小豆从桌上拿起大红盖头细细为芸儿带上,扶着芸儿慢慢走出门去。
屋外沙沙作响,细雨丝丝如牛毛从空中落下,洗净了枝头薄叶,晕染了在大红喜袍。
“下雨了?”
芸儿突然停了脚步,大红盖头微微一晃,她伸手在空中轻轻一捻,嗔道“怎么每次这个时候都会下雨?这雨也会挑日子,早不下晚不下,偏偏这一刻下。”
“是呀!为什么现在下起雨了呢?”
姜小豆轻声回应一声,抬眸一瞧,笑意逐渐退去。
她曾听闻青丘狐族娶亲时空中会有雨下,这是他们族内传下来的规矩,以示夫妻心连心,共度风雨,世人称其为狐狸雨。
原是一件极其喜庆的事情,只是此刻她却看不出任何喜色。
空中血海翻滚,一轮明月半沉在血海中,月光透过血色云翳洒落,整个落仙镇都被血光笼罩,就连落下的细雨中也透着阴冷,远远一瞧好似一阵血雨从天儿落。
一阵冷风迎面而来,风中裹挟着难以察觉的血腥味。
姜小豆鼻尖微微一耸,心中渐渐沉去:九莨呀九莨,你拼尽全力施法降雨,为的就是宣告天下你在娶亲,一个名分,她都不在乎,你又为何要如此在意!
“怎么了小豆?”
“没事,吉时快到了,咱们走吧!”
姜小豆摇了摇头,心中再三念叨此刻是九莨大婚,有什么事回头再说。
女娲庙后院,红丝古树下立着三道人影,其中一个穿着喜服,斑斓树影下身如修竹,负手而立,空中血海沸腾,他却淡然自若,大有历经沧桑,视万物与无物的境界。
然而,等姜小豆扶着新娘前来时,他手足无措,紧张不已,如青涩少年郎,没有半点沉稳可言。
“等等!”
新娘款款走上前,姜小豆突然伸手一拦,大摇大摆走上前来。
“吉时将近,但还不能立刻成婚。九莨,我姜小豆虽与你和芸儿姑娘非亲非故,但我与芸儿姑娘交好,怎么着也算是半个娘家人了,今儿我这个娘家人可是有正经话要来问你,你必须要实答,要是有半句假话,成婚的事儿,我这个娘家人可不答应。”
九莨闻言一愣,回眸看了看夜炀,不动声色向后一退,低声问他“你女人又再搞什么鬼?”
“咳.......人族大婚的规矩,规矩.........”
“不管怎么说我都是你叔父,跟你女人好好说说,以后过门了都是一家人,好好的,你叔母还在呢!给叔父留点面子。”
“哎哎哎!你们俩窝在一处说什么呢?新娘可还在我身后,我不依,今儿就甭想成亲!”
见俩狐狸窝在一起躲着她,姜小豆自然不依,叉着腰嚷嚷起来。
“本座不管,你自儿去解决!”
九莨被人啪的一下推了出去,踉踉跄跄险些摔倒,冷风迎面吹来,吹动了他大红的喜袍,也吹凉了他胸膛的心。
没良心的小狐狸崽子你给我等着!!!!
“小豆请说,九莨不敢相瞒!”
“咳!这个......九莨啊!依着人族的规矩,咱们可是要行三跪大礼的,你好歹也曾是狐王,一统青丘,威严天下,三界六族没有人敢不给你面子的。而芸儿姑娘呢!只是人族的一个弱女子,其中相差何止千里万里。我问你,你这个旧日狐王可愿意委屈自儿,与芸儿姑娘三跪成婚,不离不弃,天涯海角,四处为家。”
大红盖头微微一动,长袖下一双芊芊素手紧紧攥着拳头。
“我愿意!”
九莨看着盖着盖头的芸儿,一脸真诚,满眼欢喜。
“我九莨今日要与芸儿三跪成婚,自此不离不弃,天涯海角,四处为家。”
姜小豆转身走到新娘子身旁,笑嘻嘻的搀着她,两眼咕噜一转,笑问道“芸儿姑娘,新郎官说的话你也都听到了,怎么样,还满意吗?”
大红盖头羞涩的点了点头,姜小豆一脸无奈道“既然新娘子同意了,我这个娘家人也没理由拦着了。来来来,这边走!”
“一拜天地!”
一缕月光透过厚厚的云翳落下来,斑斓树影沙沙摇晃,树下有一男一女正在对天虔心跪拜,新郎气质不凡,长身如玉,新娘子羞羞答答,娇艳动人。
成婚的只有一对,但却有四人穿着大红的衣衫,乍一看倒像是有两对男女正在成婚似的。
“二拜大帝!”
盘古大帝养育万物,泽备众生,是天下之父,高堂两字当之无愧。
传闻盘古的坟茔藏在南海的极光中,九莨和芸儿跪在一起,向南海方向深深一跪。
“夫妻对.......九莨........”
周围传来几道惊呼声,新娘子察觉不对,伸手将盖头一掀。
月光下九莨突然发出莹莹光芒,手上,颈间隐隐出现龟裂细纹,清冷的月光下,他脚下的影子越来越浅,越来越浅,最后几近透明。
九莨一脸懵然的看着自己,似乎连他都不知道自儿的身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九莨双手轻轻一碰,发光的长指如受惊的荧冲一样四下飞散,星星点点的光芒在夜空中旋即片刻便消失在夜空中。
“这....这是怎么回事.....”
“夫妻对拜!”
夜炀从树影中走出来,步伐从容,面色淡然,没有任何异样,似乎....在众人中他是唯一个人知道原由的人。
九莨看着从树影中走来的夜炀,突然间恍然大悟,不可置信的喃喃自语“原来你时时去翼泽祭拜的................”
夜炀扬声打断九莨的话,加重语气“夫!妻!对!拜!”
九莨的双手已经化作星点荧光分散在空中,很快,一只袖子便垂了下来,长袖在空中微微摇晃,袖中空荡荡的只有荧光萦绕。
“来不及了,快!夫妻对拜!”
夜炀眉头一紧,语气严厉,声音微颤。
“九莨!”
芸儿猛然跪在地上,那速度实在太快,尖锐的石头穿过大红的嫁衣狠狠刺破她的膝盖,腥甜的血味在散在空中,她不顾疼痛,在草地上重重一拜。
夜炀眸中一亮,又惊又喜,忙催促在一旁发愣的九莨。
“快!新娘子已经拜了!只要你一拜,这婚就成了!快夫妻对拜!”
九莨慌忙跪下,与芸儿两两相望,看着眼眶通红依旧强笑的芸儿,他费力抬起仅剩的一只手想安慰她不要哭,不曾想,如今的他如碎末娃娃一样,不能动,不能碰,一碰便散开了,他费了半天劲一滴眼泪也没有为她擦去,荧光四下窜逃,眨眼间一只手已经消失在夜空中。
九莨费力展开一抹苦笑,笑容中满是无奈和内疚。
“对不起..............”
心中有千言万语,最终能说出口的只有这三个字......
芸儿笑了笑,通红着眼眶中水波点点,她摇了摇头,轻轻说道“夫君,咱们该夫妻对拜了。”
“嗯!”
九莨温柔一笑,点头应下。
“夫妻对拜!”
“夫妻对拜!”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姜小豆和夜炀愣了一瞬,两人对视一眼,姜小豆惊奇的发现那火红的飞燕面具下有着一双通红泣血的眼眸。
两人相视一笑,夫妻对拜,新娘子跪伏在地上,鬓角的凤冠微微发颤,风中隐隐可见抽泣声,不知过了多久,她缓缓起身,而她的对面只有一件大红的喜服摊在地上,星星点点的荧光在她身旁留恋徘徊,温柔依旧,寒风微微吹来,那荧光挣扎片刻,最终还是消失殆尽。
空中雨声渐弱,随着荧光消失,细雨也消失不见。
“芸儿姑娘......”
“请继续...........”
姜小豆话还未说完便被截去,她凝眸看着草地上大红的喜服,一池温柔,满眼笑意,好似她爱的人还在,她的大婚才刚刚开始。
姜小豆清了清嗓子,喜气洋洋喊了一声“礼成,送入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