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闪动飞快,实际上时间并没过去多久就到了徐善真家。
很温馨的复式,空气中弥漫着某种说不上来的花香,任何东西都摆放的井井有条,房间也是一尘不染的样子,说来惭愧,这实在给了吴期会一种想要弄脏的冲动。
于是他点起一根烟。
果不其然,打火机的声音一响就被徐善真气鼓鼓地转过身来一把夺走。
她秀眉紧蹙:“我这里没有烟灰缸,要抽烟你就出去抽!”
吴期会吃瘪,摆了摆手只好把烟收回口袋,然后偷偷把身旁整整齐齐的一摞书推歪。没办法,这儿的东西看着太齐了,就是不舒服。
“别乱动!”眼尖的徐善真抱着一本相簿和一堆杂乱的纸走了过来,吴期会只好讪笑着又把书摆了回去。
“这是什么?”吴期会好奇地翻开相簿,却没想到映入眼帘的是他的照片。
入学的证件照,大一参加社团活动时的集体照,篮球比赛的合照,趴在桌子上睡觉的照片,这张一看就是偷拍的,甚至还有服役的照片。十几张照片塑封了,整整齐齐地按时间顺序一页一页排好,甚至好几张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拍的。
鬼知道向来不爱拍照的吴期会,是怎么被她弄到那么多张照片的。
吴期会翻阅着,心情五味杂陈,确实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他可从没被人这样对待过。
徐善真攥着手坐在一旁,一抹淡粉色悄悄爬上双颊,呼吸随着吴期会骨节分明的手而时缓时急。
“这是我的心意,那时没来得及说出口。”
“我知道学姐已经跟你分手了,那我呢?”
吴期会知道,看起来性格外放,敢说敢做的她,其实对感情十分谨慎专一,甚至有些胆小。第一次要当面说出这样的话,已经是下了十分的决心了。
那时虽然感觉到这个小学妹的情愫,但却没有回应,是因为眼里只有她,再容不下其他人。
想到她,吴期会脸上就不自觉地浮上凄然的笑。
在这短短几秒窒息的沉默之中,徐善真见此神色,心中更加没底。
“善真啊。你见过一夜之间赌光所有家产跪在地上借钱再来一把的人吗?你见过就因为欠了一千万韩元被按在地上往死里打的人吗?你见过嗑药成瘾到瘦骨嶙峋喘不动气也要继续的人吗?我见过。”吴期会闭着眼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语气平淡,长而密的睫毛不住闪动着。
“你住在首尔的富人区,喝几万十几万韩元的咖啡,穿戴都是奢侈品。我们太不一样了。”
“我知道你有在搜集我的资料,想知道我去哪了、我去干什么了。我在新村派,黑帮。他们叫我老大,那时候去哪都一堆人围着,跟着,哈腰点头。也就是那个时候我才知道自己酒量原来那么大,纸醉金迷啊。可又有什么用?”徐善真几乎不敢瞧他的脸。
“你从小受宠,独生女。父亲是检察官,母亲是议员。你觉得他们二老会接受一个大学没读完就去混黑社会的男人吗?”
“你明白我的意思。”说完,吴期会长长舒了一口气,扭头一看徐善真,对上她委屈的双眼,竟看到眼泪滑落下来。
实在惭愧,他的最大弱点是心软。看着这张柔弱脸庞,这张任何人都无法想象多久没见到的脸庞。他心里的坚冰像是在融化,石子被投入湖面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波纹。
于是他凑近,吻掉她的泪水。心脏竟久违地活跃起来,前所未有地活跃着。
“就像我说的那样,应忌已经收到了死亡威胁书。我不想看你也受到他们的报复。”
这一招出乎意料的管用,眼睛里蓄满了泪水的女孩瞪大了眼睛,忘记了哭泣,好像也没有听见吴期会之前的长篇大论,亦或是一下子抛在脑后忘了个干干净净。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亲我了,他亲我了!
两秒后,居然破涕为笑,露出一个窃喜的笑容。
距离如此之近,徐善真的神态吴期会自然是尽收眼底,如果人物情绪可视化的话,他的脑袋上应该会冒出几条黑线。
现在的女孩都是这样吗?这么容易就哄好了?好神奇好神奇。
愣了几秒,看着吴期会的脸,徐善真脸上不出意外又浮现红霞,挤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慌忙拿起放在桌上的那堆杂乱纸张递给吴期会,掩饰自己刚刚的失态。
“这是之前我找的,李相臣、权载佑、朴民起和他们外延势力的资料,一直到现在,我能力范围内能找到的,都在这里了。”
盯着手上那一堆分量不大不小的纸,吴期会愣了半晌,从心底涌起一股不可名状的感觉,这重量在他心中,逾了千斤。
不知怎的想起外婆生病后的无助,四处借钱只得寥寥回音,大学时身边所谓好友从退学至今没有一个保持了联系,他的梦想友情爱情像石沉大海。他只能学会慢慢习惯。
在那段阴郁的日子里,他与弟弟相依为命,然后穿梭在黑暗的名利场。每日都见惯了虚伪的笑脸,挂在嘴边兄弟情义却转身捅你一刀的人。
一身酒气回到家时,弟弟担心的眼神,沉默地关怀,实属是黑暗日子里源源不断的力量。就像在水中翻腾想要上岸的人,奋力向上才能呼吸的空气那样,珍贵又如沙漠甘霖。
而注视着徐善真墨黑的瞳孔,他感受到了熟悉的关怀与力量。
这样纯粹,又不图回报的感情,竟与他不期而遇。
重生是老天给的恩赐,这也是。
整理好翻涌的心绪,吴期会告别了徐善真,回到家打开那份资料静静地阅读着。
......
不知不觉半个小时悄然过去。
吴期会惊喜地发现其实李相臣管理下的新村派,并不是铁板一块,此时白昌洙发来的消息也证实了这一点:李相臣独揽大权后,并不满足于自己手下的走私生意,希望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
在外,他屡次挑起与七星帮等其他大大小小帮派的斗争,但效果并不明显。只能说是收益不大,损伤不小。而且在有些地区,原本新村派独占鳌头的地位逐渐变得声弱势微,隐隐有被其余帮派超过的趋势。
在内,李相臣不但牢牢掌控着几乎半个韩国的走私生意,还意图要强行接管走朴民起的汽车电子科技行业,同时还在一块块分食着权载佑的赌场。
李相臣的贪婪与胆大妄为,大家都有目共睹。
不管是打架时充充场面的小混混,还是有名望的各个首领,私底下早已怨声载道。但这样的局面依旧僵持不下,甚至李相臣占据着上风,也并没有哪个首领敢明着站出来反对。
只因为李相臣一个人掌握了枪支走私的渠道。
指南针、造纸术、火药和印刷术,中国的四大发明,火药无疑是最有杀伤力的一种。武力再怎么高强的人,被黑洞洞枪口指着的那刻,无论是真心的害怕还是假意的缓兵之计,最好的方法就是开始求饶。
好吧。新村派确实并不是铁板一块。这是个好消息,但也是个坏消息。
现在让吴期会头疼的就是,人心动荡的新村派里众人都无法撼动的老大,李相臣。无权无势无钱的自己,如何扳倒他?
想起弟弟望向自己清澈的眼眸,徐善真哭泣后羞怯的笑容,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弯下去的腰再度挺了起来,带着些义无反顾的味道。
既然重活了一次,又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拧紧了眉头,又拨打了几个电话。姜浩满和任平勋。
服役两年后进入社团的吴期会正巧遇上了这个帮派多年不遇的风暴:首领全恩浩去世,七星帮疯狂挑衅,跃跃欲试想要把新村派一口吞并,可以称得上是群狼环伺。
内部争权夺利,多名帮派重要成员被人暗杀在家中,死状凄惨,搞得人心惶惶。不管谁人来看都是一副大厦将倾的样子。
而姜浩满和任平勋受全恩浩托付,与吴期会一起接下新村派这个摊子。
莫名其妙被寄予重托的吴期会并没有辜负逝去的全恩浩,两个月后仿佛一根定海神针,平息了这股风波。
那确实是一段血腥而又漫长的日子。三个人身上不约而同的多出了许多伤疤,而且许多伤疤都是为了你或者他。
吊桥效应是那么说的:危难的环境下总能培养出点感情。他们三人也是如此,唯一的不同是培养的只有兄弟情。
向来沉默寡言的姜浩满变得越来越不爱说话,聪敏圆滑的任平勋变得越来越八面玲珑,只有吴期会好像什么都没变。
但他们最大的改变,应该是从初见的你不服我,我也不服你,变成了对吴期会恭恭敬敬的一声声大哥。
在电话里得知,新村派小混混出身的任平勋在乡下种菜养花过得不错,虽说孑然一身,但仍然拥有一批数目可观的追随者。只不过不敢光明正大地活动很久了,或许下楼买烟的吴期会被人认出来的话,老板会因为当年拼杀的经历而免了那一包烟钱。
而姜浩满并没有从底层混上来的经历,他是单纯依靠一身武艺才走到现在。所以吴期会经常嘲笑他傻大个,这时他总是什么都不说,摸摸脑袋一笑而过。
两人都不约而同的表示依旧愿意帮助吴期会。因为他们两个都接到了李相臣的死亡威胁书。